且说水帘洞中,王玄询问金箍仙为何要舍弃仙胎离去,一旁申公豹听后朝王玄笑道:
“师弟当知,我截教弟子向来瞧不上阐教众人那等天数注定之说,而是信奉事在人为,纵使天数不在,亦要竭力争取那一线生机。”
“故而我教弟子大多不善掐算之法,然马师兄却是少有的博学之人,不仅神通玄妙,法力高深,推演之术比那些阐教金仙也丝毫不差。”
“师兄既然决意舍去那仙胎,定然是算出他和我教缘法不深,师弟且耐心听马师兄讲就是了。”
申公豹极善与人相交,这番话说出来既是奉承了金箍仙的修为本事,又不流于表面,听起来十分顺耳。
金箍仙抚须点头:“申师弟深知我也,不瞒两位师弟,我在初见这颗仙石之时便算出他和我教缘法十分浅薄,反而同西方缘法更深一些。”
“若那些阐教仙人算出此事定然是转身就走,可我教弟子哪会尽信天数?以我看来,缘法不深,那便加深一些就是了,岂可将这上等载道根苗平白送人?”
“故而三百年前,我就运法力在那仙石上按九宫八卦方位开凿窍穴,使石内灵胎能聆听外界的声音,促其早生灵智。”
“而后我便常到那仙石之前诵读我截教经典,使我教大道经意渐渐融汇入那灵胎的血脉元神之中。”
“如此一来,那仙胎出世后定是桀骜难驯,不会甘心做那只知顺从天意的磕头虫,其秉性正合我截教之道。”
申公豹沉默不语,王玄稍稍犹豫后忍不住劝道:“师兄为这仙胎真是煞费苦心,只是恐为西方佛门做了嫁衣!”
金箍仙点头:“师弟所言也有道理,佛门行事不可以常理夺之,我这点小手段也瞒不过西方二圣。”
“只是圣人行事终究要在意些脸面,何况又有吾师牵制,西方二圣亲身下场的几率不大,至多是派弟子前来生事。”
“不是为兄我自夸,只要西方二圣不出手,他那些弟子任是谁来我也不惧,纵使他们想要围攻,我亦能带着仙石从容走脱。”
王玄默默点头,心道:“确实如此,当年万仙阵中师兄都能脱身,那些佛门弟子还真留不下他。”
岂料金箍仙却将话风一转:“今日见了师弟,我才知这教统传承之事老师早有安排,师弟日后成就远非那仙石灵胎可比,如此我也可放心回碧游宫去了。”
申公豹赞叹一句:“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师兄行事深合于道矣!只是师兄走后这仙石怎么安排?若是留给佛门,岂不是白白养了一个对手出来?”
金箍仙抬手朝王玄一指,笑道:“师弟乃老师选定重新截教之人,此事自然由他来料理。”
王玄猜测这金箍仙在此地守护仙石数百年,心中肯定已有善后之计,于是也不将话说定:“师弟我也不好决断,不若待日后有了想法再和师兄商议?”
金箍仙抚掌而笑:“大善!”,然后起身走到洞外,招来四个高大的猿猴奉上桃李仙果来招待客人。
师兄弟三人一起享用了果子,然后申公豹才朝金箍仙拱了拱手,说起此来的正事儿:
“师兄容禀,王师弟在得老师传道之前只是龙宫一小将,不明正法,见识浅薄,武艺更是粗鄙不堪,而今虽修出些本事,却也难入上层之门。”
“吾教之中唯师兄所学最是广博,不仅神通玄妙,武艺器械无一不精,故而老师降下法旨,指点王师弟来向师兄请教,愚弟才厚颜带他来见师兄。”
金箍仙自不会推辞:“申师弟言语忒地见外,吾一身所学都是老师传授,而今老师高居天外,我代师指点王师弟实是责无旁贷。”
而后又转头看向王玄:“师弟若不嫌山中清苦,可在这水帘洞中住上几年,我必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王玄连忙躬身而拜:“不敢在洞府中打搅师兄清净,我在洞外觅地结庐即可,这山中景致颇佳,正好修身养性。”
金箍仙听了这话,顿时手抚长髯笑了起来:“王师弟果然是个妙人!”
三人又在水帘洞中闲谈片刻,申公豹就起身告辞,金箍仙和王玄一起将他送至主峰山脚下。
“申师弟当年心气甚高,只是因出身异类,在阐教颇受同门轻视,动辄斥为孽障,畜生之流,所以才转投我教门下。”
“我教覆灭之后,他仍愿意为我教复兴之事往奔走谋划,除了认同我截教之道外,其实心中仍存了向阐教复仇的念头。”
金箍仙看着申公豹乘坐猛虎腾云而去的背影,随后说了这一句。
王玄点了点头:“我教和阐教之间的仇怨终需有个了结,只是如今时候时机未到罢了。”
“师弟也无需想太多,只记得此事便好,现在你我返回洞中,我来为师弟解答修行疑难之处。”
金箍仙只是提点一下,然后就领着王玄回了水帘洞,二人相对而坐,王玄斟酌片刻后才道:
“师兄容禀,老师传我的《九龙神变经》和寻常功法大为不同,只修龙祖九变,却无境界之说,师弟我于此也所知甚少,特来请教师兄。”
事关修行之道,金箍仙也慎重了许多,先是问了一些关于《九龙神变经》的玄妙,又思索片刻之后才开口解答:
“若将修行比作登山,这天下九成之人修炼的功法都是一条前面平坦开阔,而越往后便越狭窄,陡峭的路径。”
“在这条路上,每往前走一段就有一座雄关阻路,即所谓天仙,真仙,金仙,太乙等修行境界,唯有跨过去才能继续起行。”
“而老师传给师弟的功法却是另外一条登山之路,这条路一开始就极陡,极险,非大恒心,大毅力者不能攀登,但却胜在没有关卡拦路,故而才无境界之说。”
王玄恍然大悟,随后又询问:“老师让我成就太乙境界之后方可去那三十三天外拜见,我所修之道既无境界,又如何能成就太乙?”
金箍仙早料到王玄会有此问:“大道殊途而同归,依旧拿登山作比,路虽不同,高度却有相通之处,我稍稍言说师弟自然明了。”
“天仙者神如婴儿,真仙者五气得全,金仙者仙体永固,太乙者顶上花开,即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是也!”
“对于旁门修士,这太乙境界便算是登上了山顶,再往上已经无路了,唯有大教真传弟子,或那些得天独厚的先天异种,才能得窥大罗登天之径。”
王玄实是野路子出身,对于许多玄门经意都一窍不通,若是旁人来讲,哪怕说的口干舌燥也是枉然,最终只能大骂“朽木不可雕也!”
也亏得金箍仙确实是博学之人,旁征博引,洞彻入微,巧用各种比喻,把各个境界的玄妙说的浅显易懂。
王玄听后顿觉豁然开朗:“原来天仙,真仙只能算是长生,却未完全挣脱寿元之限,若不能更进一步,就得靠各种仙丹灵药延寿,否则终究要有老死的一天。”
“唯有成就金仙才算真正的不死,仙体永固,无生老病死之忧,只要不逢杀劫,便可驻世长存,同天地日月同庚。”
“而太乙境界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指将肉身,元神都修炼至圆满境地,如此才能明悟自身之道,去攀登那缥缈不可捉摸的大罗之路。”
“若依此理,我需得先将不灭元神炼成,然后借元神之力反过来洗炼肉身,将黑龙玄冥真身炼成火龙赤霄真身,如此才算彻底成就了太乙境界。”
真传一句话,假言万卷书,王玄得金箍仙点拨,直到此时才算明晰了自家修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