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布置

徐应元如此下场自是没什么好说的。

里通外人,还通的是魏忠贤,就死的不冤。

在此之前,刘恒就命王承恩宣喻过好几次,不得允许,禁止内廷向外泄露消息,一旦察觉,严惩不怠。

这是刘恒给自己的身边人,划得一条红线,谁碰谁死。

“传令,告诉英国公,五军都督府即刻起戒严,京营立即戒备,等候朕的诏令。”

“若不得朕的诏令,不论是谁,一兵一卒都不许调动。”此刻,刘恒不再藏拙。

“遵旨。”

对付一个魏忠贤,刘恒自诩有十足把握,但是为了防止魏忠贤狗急跳墙,刘恒还是必须要留一手。

只要京营能站在他这边,不论局势糜烂到何种程度,刘恒都有信心能够稳住局面。

谁想掀桌子,刘恒完全可以保证在桌子被掀之前,一拳就糊到他的脸上。

原本,等秦良玉率领白杆兵入京,这样最是妥当。

可刘恒发现,若真是这般,时间便来不及了。

至少,想要借这个机会控制粮价,机会很是渺茫。

而到了来年春天,手中无粮的刘恒,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百姓被逼的破产。

这些,原本可都是他最忠实的基本盘。

而让刘恒下定决心的就是,这魏忠贤,不过虚有其表。

一个曹思诚的死,就让朝中一家独大的阉党人人自危,都在拼命想要和阉党划清界限。

由此便可以看出,到了关键时刻,这魏忠贤,是指挥不了朝中这帮墙头草的。

阉党,早已经在魏忠贤指示杨所修弹劾崔呈秀的那一刻起,分崩离析。

既然如此,刘恒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告诉张道睿,他那边也该动起来。”朝中一些忠直大臣的名单,刘恒已经给了张道睿,由他去负责牵线联络。

“是。”

“还有田尔耕,告诉他,明日朝会之后,锦衣卫的内部清洗可以开始了。”

“朕不会留给他太多的时间。”

“……”

一条条指令不断从刘恒口中发出,根据安排好的先后次序,有条不紊的向京城周围递散开来。

……

夜色渐深,工部主事陆澄源回到了家中。

只是刚回来,就看到一人身着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腰板挺直的坐在大堂中。

一般来说,能够身穿飞鱼蟒服,腰挎绣春刀的人,在锦衣卫内部品级都不会低。

陆澄源眉头不由的皱了皱,对于锦衣卫这样的机构,他着实没有太多好感。

更何况,在过去三年当中,有太多的朝臣倒在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其中亦是不乏陆澄源的好友。

在田尔耕和许显纯的努力经营之下,铸就锦衣卫赫赫威名的同时,也让朝臣对于锦衣卫的恶感与日俱增。

“锦衣卫来此,有何贵干?”

“陆某家贫,恕不奉茶招待。”陆澄源冷冷的看了张道睿一眼,袍袖一挥,双手背负身后,斜立于大堂之上,傲骨凛然。

张道睿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陆澄源做了这么多年官,还是个小小的工部主事。

实在是这人的脾气又臭又硬,和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

当年东林党上台的时候,完全没把东林党放在眼里,阉党当政的时候,也完全不搭理。

所以,对于这种人,东林党和阉党都保持了相同的选择,让他原地踏步。

实在是这种人一旦高升上去,指望他大开方便之门,那是想都别想。

不结党,不营私,看着家中清贫的陈设,显然平日里也没往自己腰包里揣钱,怪不得即使面对锦衣卫,也是毫无惧色。

或许,这就是被当今圣上看中的缘故罢!

想到此处,张道睿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当即起身道:“陆主事,不要误会。”

“今日张某来此,不是来捉拿陆主事的。”

陆澄源冷哼一声道:“陆某生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锦衣卫拘捕于我,陆某亦无所惧矣。”

张道睿见此,不由道:“果真如家父生前所言,陆主事风格依旧……”

“尔父是?”陆澄源眼中露出不解。

“家父张铨,为原辽东巡按,驻守辽阳,建奴攻破辽阳后,自刎而死。”

“原来是忠臣义士之后啊!”陆澄源恍然大悟,神色不由激动起来,道:“我虽与尔父并不相识,却神交已久,只是无缘得见。”

“今日见到贤侄,也算是全平生之愿也。”

陆澄源说着这些,当即命自己妻子奉来茶水,道:“寒舍简陋,只有一杯茶水相迎,还望贤侄不要怪罪。”

“何敢?”眼见着陆澄源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张道睿心中不由苦笑,这陆澄源却也是个妙人呐!

刚才他在这儿的时候,可是连杯茶都没得吃。

“贤侄今日来此,有何要事?”陆澄源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虽说因为张铨之故,陆澄源降低了不少戒心。但陆澄源警惕依旧。

尤其是在这个朝中弹劾崔呈秀的奏章满天飞的档口,张道睿来此,想必是代表着一些什么人来的。

张道睿见状,也是不打算隐瞒,道:“叔父,今日我是奉陛下之命来此。”

“皇上?”陆澄源怔了一下。

对于这个刚刚即位的皇帝,陆澄源观感并不是太好。

即位不过半月,上朝的次数拢共加起来也没有一手之数。

现如今,居然关注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工部主事?

仿佛知道陆澄源心中所想一般,张道睿眼中浮现崇拜之色,道:“当今天子虽说年少,可圣明烛照,洞彻万里,其目光之敏锐绝伦,愚以为,唯本朝太祖太宗皇帝可比……”

陆澄源听着张道睿话语中的赞美之词,不免震动了一下,这和他印象中的皇帝,是一个人么?

张道睿的话语却是不停,继续道:“是故,陛下虽未曾上朝,然而朝中臣子近些时日所做所为,却了然于胸,朝中哪个是忠直之臣,哪个是奸佞小人,陛下心中皆已有数。”

“因此,陛下才让我今日来寻叔父,就是因为在陛下心中,叔父你忠直可信……”

“那陛下让你来是何用意?”陆澄源不免再一次问了起来。

“我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官不过六品,能有何作为?”

“官不在大小,只要是为陛下尽忠即可。”

张道睿缓缓道:“如今朝中纷纷上书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叔父也打算如此么?”

“贤侄有话不妨直言。”陆澄源轻呷了一口茶水。

“叔父以为,如今朝政混乱,阉党横行,根源何在?是崔呈秀么?”

“自然不是。”陆澄源下意识否定,随后道:“我以为,是在于魏忠贤之东厂,横行不法,以致于忠良之臣纷纷蒙难……”

“叔父之想法,与陛下不谋而合。”

“然而叔父是否想过,缘何朝臣们只敢弹劾崔呈秀,却无一人上书弹劾魏忠贤呢?”

“这……”陆澄源不禁语塞。

“我因家父缘故,忝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恕侄儿说句不恭的话,朝中大臣,包括首辅黄阁老在内,大多都是一些见风就倒的墙头草,心中无国家无社稷,惟有自家一户之私利。”

“是故,为了升官,不择手段,所行之事,多为世人所不齿。”

“今日弹劾崔呈秀,却不敢捋魏贼之虎须,不过是贪生怕死,又想从中牟利罢了!”

“此等货色,焉能为国之柱石?”

听到这些,陆澄源不禁沉思。

张道睿的话语虽说略显偏激,但仔细想想,却说的分毫不差。

“陛下素知叔父秉性忠直,是故想请叔父于明日朝会,上书弹劾魏忠贤,不知叔父敢否?”到了此刻,张道睿不再隐瞒自己的目的,坦率直言。

“陛下既有此意,为臣者有何不敢?”陆澄源腾地站起身来,脸上隐隐有着激动之色。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张道睿也是起身,道:“叔父果然如陛下所言,只是有些事情,还请叔父注意一二。”

“贤侄请讲。”

“阉党根植朝野,近些年来,附庸阉党之人,数不胜数,陛下之意,若是一夕之间,全部撤换,必会导致朝局混乱,新任之人或许是滥竽充数,或许还不如原来阉党之人,届时还是百姓受苦……”

“是故,叔父弹劾之时,只弹劾魏忠贤一人足矣,魏忠贤若倒,则阉党不足惧矣。”

“给陛下些许时间,拣选一些忠直之臣出任朝廷官职。”

“贤侄回禀皇上,臣必不负皇上所托。”对于张道睿给出的建议,陆澄源也表示认可。

张道睿见状,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道:“此魏忠贤谋逆之罪状,叔父可善用之。”

陆澄源见状,眼中大亮。

“叔父还请仔细斟酌之,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张道睿说完,随即拱手一拜,然后离开。

而陆澄源摸着还有些体温的纸张,不由怔怔出神。

本来,此番他已经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书弹劾魏忠贤,不想有了今晚这一遭。

而有了这个,足以将魏忠贤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