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元如此下场自是没什么好说的。
里通外人,还通的是魏忠贤,就死的不冤。
在此之前,刘恒就命王承恩宣喻过好几次,不得允许,禁止内廷向外泄露消息,一旦察觉,严惩不怠。
这是刘恒给自己的身边人,划得一条红线,谁碰谁死。
“传令,告诉英国公,五军都督府即刻起戒严,京营立即戒备,等候朕的诏令。”
“若不得朕的诏令,不论是谁,一兵一卒都不许调动。”此刻,刘恒不再藏拙。
“遵旨。”
对付一个魏忠贤,刘恒自诩有十足把握,但是为了防止魏忠贤狗急跳墙,刘恒还是必须要留一手。
只要京营能站在他这边,不论局势糜烂到何种程度,刘恒都有信心能够稳住局面。
谁想掀桌子,刘恒完全可以保证在桌子被掀之前,一拳就糊到他的脸上。
原本,等秦良玉率领白杆兵入京,这样最是妥当。
可刘恒发现,若真是这般,时间便来不及了。
至少,想要借这个机会控制粮价,机会很是渺茫。
而到了来年春天,手中无粮的刘恒,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百姓被逼的破产。
这些,原本可都是他最忠实的基本盘。
而让刘恒下定决心的就是,这魏忠贤,不过虚有其表。
一个曹思诚的死,就让朝中一家独大的阉党人人自危,都在拼命想要和阉党划清界限。
由此便可以看出,到了关键时刻,这魏忠贤,是指挥不了朝中这帮墙头草的。
阉党,早已经在魏忠贤指示杨所修弹劾崔呈秀的那一刻起,分崩离析。
既然如此,刘恒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告诉张道睿,他那边也该动起来。”朝中一些忠直大臣的名单,刘恒已经给了张道睿,由他去负责牵线联络。
“是。”
“还有田尔耕,告诉他,明日朝会之后,锦衣卫的内部清洗可以开始了。”
“朕不会留给他太多的时间。”
“……”
一条条指令不断从刘恒口中发出,根据安排好的先后次序,有条不紊的向京城周围递散开来。
……
夜色渐深,工部主事陆澄源回到了家中。
只是刚回来,就看到一人身着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腰板挺直的坐在大堂中。
一般来说,能够身穿飞鱼蟒服,腰挎绣春刀的人,在锦衣卫内部品级都不会低。
陆澄源眉头不由的皱了皱,对于锦衣卫这样的机构,他着实没有太多好感。
更何况,在过去三年当中,有太多的朝臣倒在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其中亦是不乏陆澄源的好友。
在田尔耕和许显纯的努力经营之下,铸就锦衣卫赫赫威名的同时,也让朝臣对于锦衣卫的恶感与日俱增。
“锦衣卫来此,有何贵干?”
“陆某家贫,恕不奉茶招待。”陆澄源冷冷的看了张道睿一眼,袍袖一挥,双手背负身后,斜立于大堂之上,傲骨凛然。
张道睿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陆澄源做了这么多年官,还是个小小的工部主事。
实在是这人的脾气又臭又硬,和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
当年东林党上台的时候,完全没把东林党放在眼里,阉党当政的时候,也完全不搭理。
所以,对于这种人,东林党和阉党都保持了相同的选择,让他原地踏步。
实在是这种人一旦高升上去,指望他大开方便之门,那是想都别想。
不结党,不营私,看着家中清贫的陈设,显然平日里也没往自己腰包里揣钱,怪不得即使面对锦衣卫,也是毫无惧色。
或许,这就是被当今圣上看中的缘故罢!
想到此处,张道睿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当即起身道:“陆主事,不要误会。”
“今日张某来此,不是来捉拿陆主事的。”
陆澄源冷哼一声道:“陆某生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锦衣卫拘捕于我,陆某亦无所惧矣。”
张道睿见此,不由道:“果真如家父生前所言,陆主事风格依旧……”
“尔父是?”陆澄源眼中露出不解。
“家父张铨,为原辽东巡按,驻守辽阳,建奴攻破辽阳后,自刎而死。”
“原来是忠臣义士之后啊!”陆澄源恍然大悟,神色不由激动起来,道:“我虽与尔父并不相识,却神交已久,只是无缘得见。”
“今日见到贤侄,也算是全平生之愿也。”
陆澄源说着这些,当即命自己妻子奉来茶水,道:“寒舍简陋,只有一杯茶水相迎,还望贤侄不要怪罪。”
“何敢?”眼见着陆澄源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张道睿心中不由苦笑,这陆澄源却也是个妙人呐!
刚才他在这儿的时候,可是连杯茶都没得吃。
“贤侄今日来此,有何要事?”陆澄源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虽说因为张铨之故,陆澄源降低了不少戒心。但陆澄源警惕依旧。
尤其是在这个朝中弹劾崔呈秀的奏章满天飞的档口,张道睿来此,想必是代表着一些什么人来的。
张道睿见状,也是不打算隐瞒,道:“叔父,今日我是奉陛下之命来此。”
“皇上?”陆澄源怔了一下。
对于这个刚刚即位的皇帝,陆澄源观感并不是太好。
即位不过半月,上朝的次数拢共加起来也没有一手之数。
现如今,居然关注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工部主事?
仿佛知道陆澄源心中所想一般,张道睿眼中浮现崇拜之色,道:“当今天子虽说年少,可圣明烛照,洞彻万里,其目光之敏锐绝伦,愚以为,唯本朝太祖太宗皇帝可比……”
陆澄源听着张道睿话语中的赞美之词,不免震动了一下,这和他印象中的皇帝,是一个人么?
张道睿的话语却是不停,继续道:“是故,陛下虽未曾上朝,然而朝中臣子近些时日所做所为,却了然于胸,朝中哪个是忠直之臣,哪个是奸佞小人,陛下心中皆已有数。”
“因此,陛下才让我今日来寻叔父,就是因为在陛下心中,叔父你忠直可信……”
“那陛下让你来是何用意?”陆澄源不免再一次问了起来。
“我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官不过六品,能有何作为?”
“官不在大小,只要是为陛下尽忠即可。”
张道睿缓缓道:“如今朝中纷纷上书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叔父也打算如此么?”
“贤侄有话不妨直言。”陆澄源轻呷了一口茶水。
“叔父以为,如今朝政混乱,阉党横行,根源何在?是崔呈秀么?”
“自然不是。”陆澄源下意识否定,随后道:“我以为,是在于魏忠贤之东厂,横行不法,以致于忠良之臣纷纷蒙难……”
“叔父之想法,与陛下不谋而合。”
“然而叔父是否想过,缘何朝臣们只敢弹劾崔呈秀,却无一人上书弹劾魏忠贤呢?”
“这……”陆澄源不禁语塞。
“我因家父缘故,忝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恕侄儿说句不恭的话,朝中大臣,包括首辅黄阁老在内,大多都是一些见风就倒的墙头草,心中无国家无社稷,惟有自家一户之私利。”
“是故,为了升官,不择手段,所行之事,多为世人所不齿。”
“今日弹劾崔呈秀,却不敢捋魏贼之虎须,不过是贪生怕死,又想从中牟利罢了!”
“此等货色,焉能为国之柱石?”
听到这些,陆澄源不禁沉思。
张道睿的话语虽说略显偏激,但仔细想想,却说的分毫不差。
“陛下素知叔父秉性忠直,是故想请叔父于明日朝会,上书弹劾魏忠贤,不知叔父敢否?”到了此刻,张道睿不再隐瞒自己的目的,坦率直言。
“陛下既有此意,为臣者有何不敢?”陆澄源腾地站起身来,脸上隐隐有着激动之色。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张道睿也是起身,道:“叔父果然如陛下所言,只是有些事情,还请叔父注意一二。”
“贤侄请讲。”
“阉党根植朝野,近些年来,附庸阉党之人,数不胜数,陛下之意,若是一夕之间,全部撤换,必会导致朝局混乱,新任之人或许是滥竽充数,或许还不如原来阉党之人,届时还是百姓受苦……”
“是故,叔父弹劾之时,只弹劾魏忠贤一人足矣,魏忠贤若倒,则阉党不足惧矣。”
“给陛下些许时间,拣选一些忠直之臣出任朝廷官职。”
“贤侄回禀皇上,臣必不负皇上所托。”对于张道睿给出的建议,陆澄源也表示认可。
张道睿见状,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道:“此魏忠贤谋逆之罪状,叔父可善用之。”
陆澄源见状,眼中大亮。
“叔父还请仔细斟酌之,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张道睿说完,随即拱手一拜,然后离开。
而陆澄源摸着还有些体温的纸张,不由怔怔出神。
本来,此番他已经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书弹劾魏忠贤,不想有了今晚这一遭。
而有了这个,足以将魏忠贤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