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秦观差点就信了,毕竟哪个热血少年不向往那样的世界。
“老爸,你出车祸的时候已经过了中二的年纪。”
十年前,父亲出事时,都有三十岁了。
“小子,我跟你说这些……”秦怀良语重心长。
“是为我好?”
秦怀良差点咬到舌头,“你上课是不是也这么和老师接下茬的?”
“嘿嘿。”秦观挠着头低笑,“反正老师们请不到我家长。”
秦怀良心中一紧:“你妈她……?”
“我妈她……”秦观闭上双眼,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秦怀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倩影,如果不是他每天都将那张脸在脑中勾勒一遍,恐怕都要想不起她的样子,可如今……
他情绪上涌,声音颤抖:“物是人……”
“很健康。”秦观说完,眨巴眨巴眼睛,老父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也没改嫁。”秦观怕父亲再误会,接着补充道,“就是工作比较忙,不能经常来看你,毕竟要负担家里的所有开销。”
“……”秦怀良看着秦观,双眼古井无波。
秦观有点被盯麻了,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些没用的知识,说是面对精神病人,不能急于否定他们,而是要表现出理解,以疏导为主,于是绕回刚刚的话题,问:“老爸,你说你穿越到了修仙世界?”
“嗯。”秦怀良点头。
“那你能给我展示个神通之类的吗?”秦观觉得,要慢慢让父亲回归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现实击溃他。
“可以,你想看什么神通?”秦怀良笑笑。
秦怀良的长相连普通都称不上,甚至可以说有些凶恶,他想表达善意的微笑,能吓哭小孩子。
秦观记忆中多年前鲜活的父亲突然翻涌上来,可现在的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那张反派笑脸,竟然给自己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怪了。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秦怀良用干枯的大手抹了把脸。
“没。”秦观回神,“那就随便给我展示个隔空取物什么的吧?”
“可以。”秦怀良点点头,闭上眼睛,气息绵长。
秦观吞了吞口水,对方竟真有种隐世大能的气场。
“突然有点口渴,你先帮我倒杯水。”秦怀良眨眨眼,一指储物柜里的水杯。
“哦哦。”秦观听话的将水递给父亲。
对方拿着水不喝,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望着秦观道:“隔空取物呢……”
秦观盯着父亲,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莫非真的有神通?
“我已经取到了。”秦怀良晃了晃手中的水杯。
“?”秦观红温了,可这是亲爹,又没法骂,憋出内伤。
秦怀良笑,突然转移话题道:“不过我可以表演下缩地成寸。”
“好、好……”秦观随口敷衍,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自己恐怕都要不太正常了。
“咱们家……和十年前变化不大,你妈辛苦了,她把我们都照顾的很好。”
“嗯?”秦观不解。
父亲突然说什么呢?
对方的视线明明望着自己,却又仿佛穿过了自己,望向不知何方。
忽然,一阵风吹过,激荡起沙尘。
“迷眼了……”秦观吃痛,低下头揉着眼睛,泪水涌出,好半天才视野才恢复。
哪来的一股阴风?
秦观走到窗边,时值九月,窗外树木枝叶未动,凝固在未消的暑气之中。
要说开空调吧,倒也不至于。
秦观也没有选择关窗,转回身,父亲依然坐在自己的病床上,这回,对方的视线是确确实实的聚焦在自己身上了。
只是那视线中,饱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秦怀良的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爸?”
“嗯……小观啊……你……长大了……”秦怀良斟酌着,似乎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你可能觉得老爸年纪大了,就认为我在某些方面的认知显得老派、古板……”
“啊?”
谁说这老爸古板了?这老爸太先进了!
先进的自己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而且我是修道之人,本身便要逆天而行,以求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与天合一,万物于我也就都没了差别。”
“???”
“所以……”秦怀良没有理会秦观的满脸疑惑,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些洋娃娃,我也不会质疑你的品性。相反,行与心一致,有利于证道。”
洋……娃娃?
娃娃!
卧槽!
秦观突然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不仅是因为自己在父亲面前社会性死亡,还是因为,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的,显然是自己藏在书柜里,书本后面的那些二次元美少女的手办!
难道是自己在照顾父亲的时候说漏嘴了?
父亲在昏迷中仍有意识?
但如果是那样,他应该不会叫那些东西“洋娃娃”才对。
毕竟自己碎嘴也只会说诸如“塑料小人越来越贵”、“老婆……嘿嘿,老婆……”,谁会去给一个植物人解释“手办”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父亲真的有神通?
至少,从医学上看,他也是真的有些与众不同。
“老爸……”秦观口干舌燥,艰难开口。
“你说。”秦怀良无比认真的点点头。
说真的,秦怀良也是太久没有承担父亲的身份了,他也对刚刚自己稍显冒犯的行为感到无比忐忑,小心翼翼观察着秦观的表情。
“如果你真有神通的话,能不能把你看到那些东西的记忆删除掉?”
秦怀良一愣,随即点点头:“可以。”
随即便陷入短暂的失神。
秦观本以为这里会有些光芒特效之类的,但是什么也没有,秦怀良很快便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的发生过什么吗?
秦观自己都开始怀疑。
“咱们家……和十年前变化不大,你妈辛苦了,她把我们都照顾的很好。”
“嗯?”
秦观错愕,这里演的还真挺像,他已经开始信了。
然而下一刻,秦怀良消失了。
伴随着莫名的风,窗帘向外飘去,这次没有沙尘进入双眼。
秦观呆立在原地。
他眨了眨眼睛,病床上空空如也,徒留凌乱的被褥。
他又猛猛眨眼,病床上又重新出现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削身影。
嗨。
秦观长舒口气,原来是脑子坏了,他还以为是眼睛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