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栋令人艳羡的新婚豪宅还没暖热,就开始闹鬼了。
顾奕鸣不在的第一晚,我还没来得及酸不拉几地梦里与他相会,就被一阵似有似无、凄厉幽怨的哭声给吵醒了。
初时我以为是附近谁家吵架,女人憋不住委屈哀嚎几声,可几分钟过后,等我真正清醒过后,我就感到不对劲了。
这附近都是独栋别墅,非富即贵,房主面子比隔音效果都强悍,谁会允许家里有人这样丢脸扰民?
别说下人说话不敢大声,就连那些看似风光无限的夫人小姐们,在家里又有几个敢流露真性情的?
这哭声着实来的很不对劲。
这个认知让我一骨碌坐了起来,侧耳细听,希望能找出声音的真正来源。
这么一认真不打紧,我这才发现这声音根本不是从远处随风传来的,而是仿佛就像从我卧室的墙壁里,一丝一缕地渗出来的!
我登时只觉得一阵头皮发紧,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是我以新女主人身份入住这栋豪宅的第三天,顾奕鸣白天刚出差,晚上怪事就缠上了我,怕是这房子真的有点古怪。
我平时自诩胆大,爱看些恐怖电影,这会儿终于惨遭反噬,各种平时压根不当回事的恐怖镜头汹涌而来,吓得我一脚跳下地,准备去找救兵。
人真的会被吓死的。我初来乍到,顾家的什么典故都不懂,却有一点是了解的,这豪宅里确实死过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奕鸣的前妻。
天地良心,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顾奕鸣是丧妻而不是离异,我真的不会匆匆忙忙和他扯证,更不会懵里懵懂就跟着他,住进了他和他前妻曾经风光大婚,并长期居住过的豪宅。
难不成这前妻看不惯自己老公在自己刚死半年就移情别恋,所以阴魂不散,怨气冲天,趁着顾奕鸣不在,就要出来找我报仇?
这个推理让我简直吓尿,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冲向一楼边跑边喊:“妈,妈!救命啊!”
我连滚带爬从三楼就往一楼跑,连沿途的走廊大灯都来不及一一打开。
还没等我滚到一楼婆婆门前站稳,婆婆已经阴沉着脸拉开门,用倨傲轻蔑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我哪里顾得上从我进这门开始就没受过眼前这位贵妇婆婆的待见,只想着一心求个心安,于是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婆婆的胳膊,颤抖着问:“妈,你听见有人在哭吗?”
婆婆一脸嫌恶地一把甩开我的手,仿佛甩掉一块烦人的牛皮糖,然后又像是被恶心到了一样,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死劲儿地擦着自己的白嫩手掌,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我难堪地吞了吞口水,把“低贱”的双手磨磨蹭蹭地背到身后。
我知道她看不起我,从我进门那刻起,她就明确对顾奕鸣说,她不要我这个儿媳妇,她的儿媳妇只有梁颖一个。
我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全都是下~贱胚子,就知道仗着年轻用姿色勾~引男人,妄图过上上层人的生活。
说白了,全是些廉价不知羞耻的东西,脏了他们顾家的门庭。
如果不是夜晚佣人们按老规矩都各回各家休息,这么大的房子里就只有我和婆婆两个活人,我才不会求到她。
我暗骂自己自取其辱,但也只好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顶着婆婆压迫刻薄的目光,硬声问婆婆:“妈,您……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婆婆挑了挑眉眼,终于冷哼了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鬼魅宵小向来只敢缠着小人,哪敢招惹贵人?”
说完,“啪”的一声,她便狠狠摔上了门。
我被门风震得下意识退了两步,还没等我站稳,就听见一串无缝对接的诡异破碎声,吓得我通身就是一抖。
我脑海里还都是那凄厉恐怖的女人哭声,突然又莫名来了这么一个动静,还在空旷幽暗的别墅里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回响,吓得我“啊”的一声,失声尖叫了起来。
还没等我看清那破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婆婆的门陡然又被拉开。
趁着婆婆房内的灯光,我才终于看清,这个东西,居然是个青花瓷纹路的古董花瓶。
我知道我闯了大祸了。
这里的东西没有一个是赝品,只怕卖了我都赔不起,也怪不得婆婆眼神凌厉,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慌乱地想要解释。还没等我出声,婆婆就一步步地冷着脸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我以为她要出手打我,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婆婆身形高大,比我高出一头,她如果想打我,我绝对不是对手。况且,我也不敢还手。
谁料她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错身打开了走廊大灯,将阴影中的一切都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这是阿颖送我的最贵重的一件礼物,你故意的是不是?”婆婆明显压抑着怒意的声音,直刺我的耳鼓。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居然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也许是婆婆气场太强大,也或许是,我怕她真的开口让我赔。
“啧!”婆婆轻嗤了声,冷傲地笑了起来。
“看你这畏畏缩缩脚下没根的样子,真是让人倒胃口,连个最低贱的下人都不如!大半夜的不睡觉,咋咋呼呼疯疯癫癫吵我睡觉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拿阿颖送我的东西泄愤,你这些手段这是低级到家了!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出的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低劣货色!”
她刻薄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了我的心里,逼得我怒气终于一点点往上窜,甚至暂时压过了我心底的恐惧与不安。
我不想再压抑自己,于是抬起头,鼓起勇气与她对视,第一次说起话来如此不卑不亢:“妈,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贬低自己的儿子!是他选择了我,他又不傻!”
“嗬,敢顶嘴了?”婆婆嗤笑一声,“果然贱人都是一个招数,男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趁我儿子不在,这是露出真面目了?居然敢和我顶嘴了?怎么着,接下来是要真的当这房子的女主人了吗?”
不等我回答,她弯腰捡起了一片花瓶的碎片。直起身后,居然拿着最尖锐的一个角,倾身冲我逼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脸。我怕她毁我的容。
婆婆哈哈大笑,仿佛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她扬手一扔,把碎片精准地扔进了我身后的垃圾桶,然后冲着难堪至极的我,突然露出一个阴森无比的阴笑:“识相就趁早滚出我这个家!我绝不会让你这种货色,祸害我儿子!”
说这话时,她是压低了声音的。嘴唇就凑在我的耳边,几乎是充满仇恨似的,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蹦出了每一个汉字。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钢刀,戳进了我的心里,撕裂了我最后的一丝自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三楼的。
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时,我突然无意识转头。
幽暗的楼道尽头,与我卧室正对的房门紧闭的那间房,在晦暗的灯光下,仿佛一张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分分钟要将我吞噬。
那是梁颖的房间。
虽然没人告诉过我,但凭直觉,我知道一定是。
这间房,是整栋别墅里唯一一间房门一直紧闭的房间,佣人们也从不打扫,更没有人出入过。
除了死人的房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人如此忌讳,且讳莫如深,从上到下闭口不提。
我不是天生的厚脸皮,但我却厚着脸皮地撑到了现在。
我是为了顾奕鸣。入住这里的路上,他就告诉过我,他妈十分喜爱他的前妻梁颖,且非常有门第观念,不会轻易接受我的。
因为爱顾奕鸣,所以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梁颖再好,也早就已经不在了。她总不能希望他儿子为了亡妻而终身不娶吧?
活人固然争不过死人,但也没必要和死人相争。往后日子长着呢,相处久了,总会改变的。
可如今看,我到底是太乐观了。他妈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尝试接受我,而是只想尽快把我赶出家门,和顾奕鸣解除婚姻关系。
我开始怀疑我的坚持是否正确了。我是爱顾奕鸣,但我更应该首先爱我自己。这样日复一日践踏自尊的爱情,我想我撑不了太久。
除非,顾奕鸣愿意为我做出点改变。比如,搬离这里,和我单独在外面住。哪怕房子只有火柴盒那么大,我也甘之若饴。
我不想再面对婆婆,更不想面对那个紧闭房间的主人,梁颖。
我知道,我永远也斗不过她。那,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吗?
这一夜,我没敢再睡觉,带着耳机刷剧到天明。第二天一早,我就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尝试打电话给顾奕鸣。
顾奕鸣虽然刚年过四十,却已经提早过上了养生自律的生活,每天晚上11点到早上6点之间,绝不开机。
“大叔,我要搬走!”电话一通,我直接就喊了起来。
顾奕鸣听完我自带恐怖音效的绘声绘色描述后,意外地竟没有立刻给出任何一丝反应,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说我一定是太累了,加上不适应新环境,才会胡思乱想。
他劝我应该晚上睡前喝点牛奶,再听点舒缓的音乐,少看点刺激视听的恐怖电影,多用心想想他,然后乖乖等他回来。
分明这么敷衍的话,可耻的,我居然屈服了。
我实在太喜欢他了。
从当初在边陲民宿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晕乎乎地一步步被他勾上了贼船,旅行还没结束,就听了他的话,乖乖和他扯了证,闪了婚。
只是这婚闪的,实在有点要人老命了。
连人家前妻是怎么消失的都没问清楚,就一脚踏了进来这栋凶宅,也是自作自受。
我决定等顾奕鸣回来。可是在那之前,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强打起精神下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应战。
只是刚打开房门,我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幽暗走道尽头的那扇永远紧闭的门,给吸引了过去。
我这么年轻,又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晨曦朝阳照耀下,我突觉昨夜的自己实在有点可笑。
这有什么可怕的?走过去打开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梁颖再好,那也是过去的人了。我才是这栋房子的新主人,是顾奕鸣现在的妻子,我理所当然有立场去看清这层楼里存在着的一切。
这么给自己打着气,我一步步地缓步走向那扇门。
然而,手心里蹭蹭冒出的冷汗,和越靠近越紧张的慌乱心跳,告诉我,我其实并没有我幻想的那么淡定。
我骨子里还是忌惮着梁颖的,更害怕真的打开门后,会看到什么超出我想象的东西。
但强烈的不想服输的念头,却还是指使着我强按下那说不清由头的紧张与不安,终于将手搭在了那条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
开,还是不开,就在这一念之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犹豫。我知道,打不开这扇门,我以后就别想安生过日子,除非我日日夜夜不眠不休。
就在我刚要用力往下按的瞬间,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幽灵般可怖阴冷的声音。
“你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