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帝心难测,党争何解?

天顺帝脸色阴沉。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些朝臣结党营私,互相攻讦!

党争在每个朝代都有,著名的有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唐朝中晚期的牛李党争,宋朝的党争,明朝的党争。

其实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诉求,也没有一样的政治理念,甚至是思想抱负。

所以,争论不可避免。

放到朝堂上面,那就成了“党争”。

争什么?

权势,地位,话语权!

朱见深看着暴怒的天顺帝,乖巧的站在一旁。

他很想知道,接下来朱土木会怎么做。

与其等着朱土木驾鹤西去,把这些麻烦隐患全都留给自己,还不如趁他在的时候,提前一步将其解决。

毕竟没人愿意给他人擦屁股,而且还得擦好几次!

“太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朱祁镇突然扭头,看向了朱见深。

朱见深思索了片刻,然后回答道:“父皇,朝堂之上,泾渭分明,南北隐患已经愈演愈烈了啊!”

此话一出,天顺帝有些惊喜地看了太子一眼。

这孩子果真见识不凡呐!

是个天生的帝王料子!

换做德王来了,只怕还会云里雾里,压根不明白这场争斗从何而起。

想到这里,朱祁镇就不由叹了口气。

“太子聪慧。”

“项忠是南臣,而马昂则是北臣,因此才有今日之争!”

“这些混账食君之禄却不体圣意,利用手中职权党同伐异排斥异己,前宋党祸至今历历在目,这是想亡我大明社稷吗?”

朱祁镇愤怒地捶了捶床沿。

牛玉见状急忙上前轻抚着他的脊背,朱见深却毫无动作。

前宋的党争那可是出了名的,也最是有意思。

宋朝的党争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双方不管政治诉求是什么,骂就完了。

甭管什么是非对错,反正你支持的我坚决反对,我提议的你坚决不予通过,这就是宋朝的党争!

宋朝本就是士大夫把持朝政的黄金时代,一个个牛逼哄哄的文人火大了抑制不住,就骂异己,不但要当面骂,还要写诗作文章骂,争取把对方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面。

这宋朝士大夫的两大政治特点,就是“务为名高”、“好持苛论”。

第一重要的是自己的贤名,然后就是攻讦对方的贤名!

好持苛论,疯狂攻讦,那自然彼此不能相容,就弄得互相妒忌,不免要动用不正当的“竞争”、“报复”手段,这就是宋朝的党争。

前宋那个文人的黄金时代,培养出了一群喜欢结党,喜欢排挤,喜欢标榜,喜欢攻击的高贵士大夫群体,而前宋王朝的气数也在这些士大夫们一次又一次的党争之中彻底耗光了!

此刻大明王朝的南北之争,隐隐出现了这样的影子。

因为朱祁镇爱用北臣,南臣自然对此不满,抓住机会就要挑起争斗。

徐有贞烧的那把火,正是引到了兵部尚书马昂身上。

为什么是兵部呢?

因为兵部职权太重!

土木堡之祸后,京营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从此勋贵世家执掌京营的格局被改变。

转而由兵部文官和内廷宦官开始作为军事主官掌管京营,而勋贵武臣则是沦为了他们的下属。

勋贵武臣的基本盘,其实就是五军都督府,而五军都督府的根基就在于京营,因为自永乐年间始,京营主战,卫军戍边,已经成了大明内外作战的军事格局。

所以勋贵武臣想要立下军功,带着京营这些野战军出战无疑是最佳的选择,也能确保他们传承有序。

结果因为一场土木堡之祸,京营权柄直接落入文臣缙绅手中,勋贵武臣玩崩了他们的基本盘。

当年于谦改组京营,将五军都督府一应权力全都强行划拨给了兵部之后,五府自此名存实亡,勋贵武臣的基本盘也随之彻底崩了。

失去了京营这个基本盘,勋贵武臣别说与文臣缙绅争斗维持文武平衡了,他们的升迁、粮饷等一应命脉现在全都掌控在文臣缙绅手里面,哪里还敢跟这些文官老爷们叫板!

以致于发展到了大明中后期,寻常武官都只能给文官老爷们当狗,想要获得晋升就得砸银子去贿赂去跪舔,否则指不定会遭到什么样子的打压与排挤。

如那万历朝的两位名将“俞龙戚虎”,战功赫赫,却常被弹劾,甚至一度遭到罢官去职!

如今的兵部尚书,那才是手握重兵,总督天下戎政!

“父皇,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太过重要,不能轻动!”

朱见深再次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天顺帝听后点了点头。

现在的兵部尚书马昂,朱祁镇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才能卓越,且见识长远,不是什么人都能取代他的。

只是,党争已经显露出了苗头,就不会因此而止。

这才是朱祁镇真正担心的地方!

思忖片刻,朱祁镇悍然下令。

“拟旨,洮岷羌族作乱,改项忠为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视机行事。”

听到这话,朱见深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不愧是你啊朱土木,这一手玩得漂亮!

既将挑事的大理寺卿项忠逐出朝堂,又成功敲打了那些不安分的南臣,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不过这一次是项忠,那下一次又会是谁呢?

南北隐患不解决,这朝堂就如存在一枚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顿了顿,朱祁镇看向朱见深。

“太子,你要记住,绝不能让南臣执掌朝政大权!”

“他们本就出身自江南富庶之地,再执掌朝政大权,那这大明江山是我老朱家的,还是他们的?”

“昔年建文旧事,太子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建文旧事?!

朱见深躬身应是,心里却是感慨不已。

建文皇帝朱允炆,这才是在老朱家内部都成了反面教材了。

无他,朱允炆太蠢了。

比如太祖皇帝曾经明文规定,苏州府和松江府籍贯的士子,不得进入户部为官,这就是在担心他们进入户部后会变乱祖宗成法,或是与两地官员勾结偷税漏税。

结果朱允炆那个蠢货,还就这么听信了建文三宝的谗言,为了所谓的仁君之名,大肆给江南地区减免赋税,还废除了“苏松不得任职户部”的祖训,彰显他这位天子的仁德。

说穿了,朱允炆败就败在,思想太过简单,对南臣缙绅言听计从,最后结果就是北人南下血洗金陵,他自己也丢了皇位。

天顺帝露出疲惫之色。

“好了,你下去吧!”

“若是有政务不懂之处,可多问问李爱卿。”

李贤吗?

朱见深眼神一动,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