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魔神

白浪翻涌如峰峦，蛮横地撞裂沿途停放的黄木牛，爆碎的木块碎片顺着水流，刮得水中翻滚的人群鲜血淋漓，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营帐也迅速被狂暴的洪流冲垮，各式器物随波逐流，碰撞声不绝于耳，惊醒的士卒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挣扎，妇人呼喊奔逃，或被水浪卷裹着撞上岩石和树木。

“敌袭！”

“拿上武器！”

秦穆挣扎着从水中站起身，一边借着月光摸索不知被冲到何方石矛，一边大喊。

反应过来的战士迅速奔走，或者牵着妻子和老人躲避到地势高处，或者找到长矛、石刀、木盾，按各自的部落汇聚起来。

“隆隆隆！”

蓦地，勉强排开歪歪扭扭阵势的士卒们，听到了犹如雷霆的震抖。

高空俯瞰而下，狭窄的困龙谷口烟尘升腾，不断有木栅栏被推倒掀翻，值守谷口的战士们冰凉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废墟中。

凄冷的月光下，无数身批铜甲的九黎战士、挥舞重锤的夸父战士、手握藤弓的三苗战士和仍旧从属蚩尤方的东夷联军，鱼贯而入。

“轩辕小儿何在！”

冲在最前方的魁梧身影像一座肉山，乳目脐口缓缓起伏，鳞盾的尖角在地上划出长长的沟壑。

零零星星的箭矢从黄帝军中射了过来，被邢天偏头躲开，第二支箭飞来时，他直接一把手将其抓住，咔嚓掰断。

张开的厚嘴唇顿时咧开狰狞的笑容，他视野中的黄帝战士下一刻拉近，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的惊骇。

“轩辕小儿，你还要躲到何时！”

邢天目光梭巡，很快发现洪流中依旧伫立不倒的那座华贵军帐，他“啊”的一声怒吼，重锤由下而上轰的砸在栅栏。

木头断裂，栅栏瞬间从中心破开掀飞出去，栅栏后面的几个豹军战士也被带着直接滚地葫芦般倒砸出去。

踩过滚动的尸体，跃入山谷，邢天单臂挥开，重锤呼啸带起风雷，围上来的战士像破布袋般被一一打飞。

“族长威武！”

一千名夸父族战士紧随其后，凭着庞然身躯高速奔行撞入人群，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撞击声，犹如一条长龙般疯狂冲撞、踩踏。

“随我取下公孙轩辕和榆罔老儿的项上人头！”

蚩尤不甘示弱，胯下啮铁兽咆哮着奔跑，手中大戟扫出扇形的冷芒，血光化作红雨飞溅开来，地上的黄木牛被戟波及，划出长长的沟壑溅起无数残屑。

两侧的九黎氏兄弟用矛、用刀劈砍捅刺冲上来的有熊氏战士，苟在最后的三苗弓手在奔行间射出刁钻的箭簇。

厮杀的呐喊、人的惨叫、狂奔的蹄声瞬间席卷困龙谷，冲击的蚩尤大军不断往军营正中延伸，推出一条遍地尸体的血色路径。

“轩辕，小心。”

嫘祖为黄帝披上犀兕战甲，系紧五色神石所制麻绳编织而成的腰带，女节捧来寒芒凛冽的轩辕剑。

黄帝拍了拍三位后妃的皓腕，给了个安心的笑容，便大踏步走出营帐。

他担忧重蹈昆吾之战的覆辙，为避免战力低下的同盟部落冲乱己方阵型，和警惕新归附的东夷部反水，并未令他们殿后。

“罴部持盾列阵断后，熊部拦下夸父族战士，烈山军抵挡九黎，东夷军弓箭支援，全军往困龙谷另一侧撤离。”

黄帝有条不紊地发布军令，让战力最强、军心稳定的有熊氏和烈山氏军队负责掩护，而小部落联军和东夷部远程支援，先行撤退。

大军有了主心骨，很快排动起来，罴战士悍不畏死地持重木盾冲向蚩尤军，架盾拱卫，东夷弓开始陆陆续续喷吐箭雨。

轩辕黄帝环顾战场，微微蹙眉，夸父族的破坏力太过惊人，让他们继续作为箭头，己方大军本就不稳的阵型很快就会崩溃。

“刑天，不是想杀我吗！公孙轩辕就在此处！”

他倏然高举轩辕剑，朝正在人群里左冲右突的刑天大喊。

“哈哈！轩辕小儿，我这就来杀你！”

刑天听到呐喊，不怒反喜，笑声如闷雷，披荆斩棘冲出重围，调转身形冲向右边，撞开顶过来的步盾，直奔黄帝去。

......

战场另一角。

排山倒海的九黎军战士跟着狂奔在前的啮铁兽，冲向烈山氏队伍，蚩尤一人一兽直奔头戴羽冠的姜榆罔而去。

“枪阵!”

秦穆厉声嘶喊，麾下烈山氏战士排成如林的矛阵朝左右轰然探出，刺在冲击而来的九黎战士铜甲之上。

矛头虽刺不破甲胄，却仗着距离优势和冲击力将九黎战士顶翻在地。

偶有冲锋太猛的九黎士卒，一头撞进密集的长矛阵中，四面八方涌来的矛头刁钻地刺进血肉、从背心贯穿出，将后背的铜甲都顶了起来。

秦穆注意到黄帝以身拖延强敌的壮举，决意有样学样，掩护年迈体弱的炎帝姜榆罔。

“蚩尤，吃我一箭！”

他取来长弓，翻弓、抽箭、挽起，一气呵成，只听砰的弓弦崩响，箭矢嗖的一声，飞过无数人的头顶，朝啮铁兽背上侧身回头的蚩尤当胸射去。

魁梧高大的蚩尤戟把猛地一甩，箭矢啪的断掉两截，坠落在地。

“秦穆，死来!”

蚩尤深赭瞳孔燃起熊熊烈火，他一生武勇，岂会畏惧挑衅，丢了断箭，蚩尤长戟抡出圆弧，犹如一头洪荒猛兽般冲来，交织而过的姜钺朝对方刺出一矛，连人带盾都被拱翻在地。

蚩尤一夹兽腹，啮铁兽咆哮跃起，撞入枪林，上方挥开的大戟呼啸怒斩，抡出半圆，刺来的数柄石矛悉数断裂崩飞。

青草倒伏，尘粒渐渐从静谧，震抖跳动起来，啮铁兽四足奔跑轰鸣如雨点密密麻麻的震动地面，沿途人仰刀翻。

那抹铜甲狰狞的身影从前一直贯穿至后阵，长矛、木盾抛洒，手臂上全是烈山氏战士的鲜血，一路杀穿过来，有数十人倒在他冲锋的路线上。

周围的人都已倒地，或者四下逃散，秦穆视线之中，只有那宛若流星撞向大地般汹涌逼近的一人一兽。

“秦大哥，我与你一同迎敌！”

纪大罴拖起重刀走到秦穆身侧站定，抖了抖手腕，古朴脸庞上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咧开唇角有着灼热的气息呼出、吸进。

他们这些二十出头的烈山氏战士，自小都是蚩尤的小跟班。

那时候，姜黎蚩还是烈山氏最勇猛的战士，他力能擒拿虎豹，南征北战，扫平了无数不尊炎帝号令的部落，维持住了烈山氏摇摇欲坠的荣光。

他也像无数烈山氏年轻人那样，曾经暗暗发誓，长大后要跟黎蚩大兄一样，成为维护族群、守护大荒安宁的战士。

如今终于与曾经最钦佩的战士狭路相逢，彼此却早已殊途。

既然如此，便以鲜血结束吧。

你的血，或者——

我的。

“好，便让你我兄弟试试，传说中铜头铁骨的魔神蚩尤，是否真能不死不灭？”

秦穆扭头与他对视一眼，咧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