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院里出来,姜念只觉得心里怄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崔姨娘紧跟着出来,快步走到姜念的身侧:“今日是妾身不懂规矩了,还谢郡主提点。”
姜念不由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望着崔姨娘,崔姨娘被她看的心里发慌,只听姜念道:“姨娘说笑了,姨娘是把规矩吃进肚子的人,我从何提点?”
崔姨娘一笑,道:“郡主定要保重身体,今年也不知是怎么的,前些日子我还见福嬷嬷悄悄请了大夫去给宋姨娘瞧病,可见是病重呢。”
姜念心思一动:“多谢姨娘惦记,我会当心的。”
“那妾身就不叨扰郡主了。”崔姨娘并未多言,略一福身就离开了。
“....不过是仗着生了个哥儿,还有几分宠爱。”东芝看着崔姨娘离开的背影抱怨道。
姜念斜睨她一眼:“你不知她什么意思?”
东芝连忙低下头,不敢吭声。
姜念有些无奈,觉得这丫头有些傻愣愣的:“不知道就多看,多听,多想,少说话。”姜念把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东芝垂了头,羞得满脸通红。
清绘不由笑道:“郡主就不要拿东芝姐姐寻开心了,郡主要是不告诉她,东芝姐姐怎么想都想不透的。”
“清绘!”
姜念边走边吩咐道:“东芝,找个人想些法子,看看宋姨娘在喝什么方子。还有,不要叫别人知道我在查这件事。”说完,她略略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问出来我就告诉你崔姨娘到底什么意思。”
东芝急的跺脚:“郡主!连您也笑话奴婢。”
午膳时,果然还有了那一道如意虾球,姜念心里存着事,浅浅的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清绘还想再劝几句,东芝一阵风一样骗那个了进来,姜念眼睛一亮:“都撤下下去吧,只留东芝和清绘伺候就行了。”
东芝觉得,宋姨娘确实有些问题。
从花园和姜念分开,东芝就去角门的茶房寻白果说话。
白果是以前就一直伺候郡主的旧人,说来也巧,郡主生病的前一周,白果的娘生了病,她告假回家了。虽是没有被发卖了,但是还是被送到了角房当个茶水丫头,平日里也是清闲的。
白果见到东芝,有些惊讶:“东芝?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玩?”东芝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今日不当值,寻你说些话儿。”
两人闲聊起来。
白果道:“你是不知道,宋姨娘怕是真的病重了,前些日子福嬷嬷还找了个大夫,从角门偷偷送进来了。”
“这么严重?”
“当然了,”白果接着说,“我还看见了,宋姨娘如今喝的药都是身边的大丫头亲自煎的,连药渣也都埋了起来,我还听我娘说,这些日子宋姨娘要得还是些清淡的菜。不知道苦夏竟然这样严重。”
东芝拍了拍白果的手:“这些话可不要对别人讲,免得给自己招灾。”白果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
临走前,东芝还是道:“郡主心里是想着你的,迟早还是要你回去伺候的。”
白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东芝把事情一口气讲完了。姜念示意清绘给她倒一杯茶,东芝接过来正喝着,姜念才慢悠悠的说:“看来,宋姨娘应是有了身孕。”东芝一口水哽在喉咙,差点呛到。
她眼神里略带着哀怨看着姜念。
姜念手指无意识的叩着小茶几的桌面,宋姨娘有身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崔姨娘这样提醒自己,绝不会是一件小事。若是说起来,难道是跟之前的大病有关?
宋姨娘?难道崔姨娘是在暗示什么吗?如果是这样,崔姨娘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姜琅?
姜念揉了揉额角道:“把消息散出去吧。”
“郡主?”东芝想要说些什么。
姜念挥了挥手,道:“别被别人发现了,白果找个机会调回吧。”
东芝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清绘给姜念打着扇子:“郡主不必多虑,都是些小人作祟。”姜念抿了口茶:“小人才是最难缠的。”
清绘低下头,心里只觉得心疼,一个小小的人儿,一言一行都要想了再想,若是在寻常人家此时也应该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但是姜念现在虽然贵为郡主,却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
正房院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丫鬟婆子都屏气凝神,生怕发出了半点声音惹得宁氏不快。只有院里荷花缸里的鱼偶尔发出些越出水面的声响。
屋里,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是内院的管事嬷嬷。
宁氏坐在上首,一张脸上已经是抑制不住的怒容。手里的佛珠被拔了的直响。
半晌,她才开口:“这么说,宋姨娘确实请了府外的大夫?”那嬷嬷连求饶都不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直磕着头:“回娘娘的话,是五天前由福嬷嬷亲自带进了的,说是已经回禀了您,奴才这才放进来了的。”
宁氏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如此你就放他们进来了?”管事嬷嬷跪行几步,哀求道:“奴才知罪了,奴才罪该万死。是奴才瞎了眼......”
宁氏并不理会,对身边的大丫鬟青鸢道:“去把宋姨娘的方子取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大病连府里的大夫都看不好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丫头进来回禀:“娘娘,宋姨娘到了。”
宁氏冷笑:“请进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珠帘一阵晃动,宋姨娘就由一个小丫头扶着缓步走了进来,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到是隐隐带着几分笑意,一双凤丹眼向上挑着:“娘娘今儿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又转脸对跪在地上的管事嬷嬷道:“定是这狗奴才欺上瞒下惹得娘娘心烦了。”
宁氏缓了缓脸色,低头抿了口茶,道:“宋姨娘,身子可好些了?”宋姨娘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借娘娘吉言,今日妾身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的。”
“哦?什么消息姨娘高兴成这样?”宁氏道。
“娘娘,妾身有喜了。”宋姨娘笑道。“不过月份还浅,今天得了准信,特意来告诉娘娘的。”
宁氏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免得宋姨娘看了腌臜。”
看着人都退出去了,宋姨娘才又开口道:“娘娘,玥姐儿如今也大了,从前犯的错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要到了议亲的年纪,就让她从庄子上回来吧。”
宁氏闭了闭眼,似乎有些疲惫了:“玥姐儿当年将璟哥儿推倒湖里,差点要了璟哥儿的命,是王爷送她去庄子上静养,如今还是要看王爷的意思。”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宋姨娘:“当年的事是压下去了,只是你要清楚,谁家也不愿意要个这样的媳妇,这次要是回来了,你可要当心教导。”宋姨娘连连应是。
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不过一个下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宋姨娘有了身孕,求着娘娘放玥姐儿回家”这个消息。
姜念正倚在临窗的大炕上读着书,听东芝说完这个消息,略略吃了一惊,然后有些迟疑地重复道:“玥姐儿?”她记得东芝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清绘道:“是府上的二小姐,就比郡主小了一岁。”她压低了声音道:“前些年失手将小世子推到湖里后,就到庄子上养病了。那时候郡主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姜念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到书上。
忽的,她抬头道:“我生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清绘答道:“是上个月初五,圣旨来的前一周。郡主病倒的突然,本来大夫都无计可施,幸好郡主福星高照。”
姜念突然明白了崔姨娘的话。这一世自己虽然被今上当成长公主的转世,但是却自小在江南长大,如果自己在圣旨来之前病逝,宋姨娘借着身孕思念女儿的借口,就可以让玥姐儿成为“姜念”,成为新的“昭阳郡主”。只可惜,宋姨娘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姜念会活过来。
至于崔姨娘,若是宋姨娘这一胎是个男孩,那么同是庶子的姜琅的利益就会被侵犯,所以崔姨娘需要靠上自己,好让自己在王爷面前多说些好话。
姜念合上了书,她需要知道自己大病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急声道:“快,叫白果过来会话!”
东芝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郡主别着急,我这就去。”
角门处,围了一群的人,东芝被人群搁在外面。她急的嚷道:“快给我让开,郡主要找白果回话,若是耽误了郡主的事,我定饶不了你们这些奴才。”
前面的婆子有些惊异的回过头:“姑娘当真不知道?白果因为对宋姨娘的事情之而不报,已经被发卖出去了。”东芝脸色一变:“什么?”那个婆子接着说道:“是宋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来拿得人,连白果的老娘也一同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