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气氛差不多烘托到位,办公室里充满了紧张。
魏然开口道:“而且现在,田大林铁了心要退股,这件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的吧?其实他退股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啊。”
刘航听不懂,但只能听着,顺便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在心底默念了两遍,觉得这话说的很是高深莫测,想着以后在适当的时机,念给儿子听。
而且小厂长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抖一下,越发显得有点深沉。
要知道,上辈子魏然一直都是圈子里,公认的心最脏的家伙,只要法律不禁止,在他眼睛里就没道德这俩字。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刘航,哪吃得消他。
但这句话的信息量还是有的,刘航觉得小厂长是在提醒自己,万一厂子崩了,自己也就是那片不无辜的雪花了。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田副厂长退股这事,大家早都知道,按理说工厂效益不好,人家想退也属于正常的。”
这话让魏然瞬间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刘航,觉得这老帅哥的想法很危险。
“之前年景好的时候,也不能说年景好,是我爸还在,能稳住局面的时候,田大林还不是这样。”
魏然拿手敲击着桌面,停顿了下,缓缓说道:“你知不知道?田大林想卖厂里机器!”
说着话,他突然扭头直直地盯着刘航,冷笑了一声,也不等对方给出回应,又继续慢条斯理的开始陈述。
“其实想卖机器还不简单?喊一个收破烂的过来就能卖!但是,他的意思却是卖了机器,就等于退股的钱了。”
“我想知道,什么样的破烂,能这么值钱?”
刘航毕竟干了这么多年财务,算盘珠子打的贼6,忽然听见这个问题,几乎下意识的便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可能?机器当破烂卖才能值几个钱?田大林是疯了吧?”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思绪仿佛突然开阔起来。
“不对啊,田大林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干这傻事?厂子经营的好,对他不也是有好处的?”刘航思考着问道。
魏然皱眉道:“是啊,但有些人就是不甘现状,你该不会觉得田大林对工厂很忠诚吧?”
虽然这是刘航的一部分想法,可他还是义正言辞的摇头解释。
“怎么可能,小厂长你可得防着他点。”
“不是最好。”
魏然给了个满意的眼神,这让刘航心里稍微有点安心。
“田大林不傻!工厂没有现金进账,明眼人都知道出了问题,现在厂子里货品积压情况越来越严重,货品卖不出去,自然而然就面临着风险。”
“我爸走后,客源基本都是田大林在负责吧?”
“货品没了销路,咱们的生意可不就得......Boom!”
魏然在空中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接着摇头:“大家都知道面临的结果,他们换家厂工作也没影响,但刘叔要去哪呢?甚至我隐隐觉得,田大林早就选好了退路,滁城做速食面生意的可不是咱们一家。”
“而且咱们的机器是不是卖给同行更划算?当初我爸花多少钱买回来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你清楚,如果工厂倒闭,就算你在不在这儿上班,你都逃不过这个贷款的命运,到时候银行会起诉,法院会调查,你们当时干的那些小聪明,根本禁不起推敲。”
“直接就会从民事升级成刑事,伙同诈骗你可得掂量清楚!”
魏然嘴上说着这样丧气的话,但眼底却绽放着惊人的亮光,盯得刘航忍不住额头直冒冷汗。
他从烟盒抽出一支丢了过去。
“伙同诈骗?”
刘航接过烟,愣了有数十秒钟才木然的点上,内心翻江倒海。
坐立不安。
惊恐交加。
真真的魂飞魄散。
“老刘,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清楚。”
魏然随手把烟盒丢在桌子上,整个人懒趴趴的往椅背一靠,好整以暇的打量起这间办公室。
“小厂长,我要怎么做?”刘航猛地打了个寒颤。
“简单啊,你看你手里的烟,虽然被抽没了,但烟头不是还在?只要你捏着这个烟头,就知道这烟是什么牌子。”
魏然笑了笑,继续循循善诱。
“当时我爸有没有送礼?银行有没有对接?你清不清楚?”
“这......”刘航听得云里雾里。
“这个节骨眼,你最好不要犹犹豫豫,我这是在救你!如果你自己能解决,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当初接手厂子,我对这些债务情况一无所知。”
说着话,魏然把眼睛一眯,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严格说起来,你们还要负相当一部分责任。”
刘航此时脸早就吓白了,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心不在焉。
既然种子已经埋下,魏然更不着急,只不过刘会计这有点浮夸表情,足以证实他心中的猜想。
在“妖言惑众”这件事上,两人明显不在同一层面。
魏然觉得没有发挥正常水平,这些事情远没有上辈子和客户拉扯来的痛快,毕竟他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可刘航却听得入神,某些原本没有意识的“问题”,经过小厂长这么一点拨,此刻像雨后春笋般,蹭蹭蹭在他心头直冒。
而且长势不止,隐隐有把人戳翻的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办公室陷入一片沉寂中。
刘航突然出声:“可是都过去几年了,哪还有证据?”
魏然无所谓的笑了笑,脱口道:“你是会计,这还需要我教你?某年某月某日,老厂长从公司账户支出现金多少,用作公司贷款活动资金......至于再详细点,你看着发挥好了。”
他说着便竖起两根手指,“我只有三点要求。”
“第一,账目要做的清晰明了,干净利落。”
“第二,符合逻辑。”
“第三,现在就去办,我希望刘叔不要让我失望。”
刘航满脸为难,吞吞吐吐道:“小厂长,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不地道,人家当初不也是帮了咱们?现在这样......”
魏然闻言,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把手一摊。
“别人爱惜羽毛,我爸刚死就以为死无对证了,现在想收回贷款,可没考虑过咱们的状况,而且你还可以告诉他,大家都是屁股上不干净的人,这个时候想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老刘,只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这是在帮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