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徐清禳有新书了

八月二十七,秋高气爽,天空像是被水泼过一样,山上的一大片乌桕树的叶子微微发黄,呈现出不同于夏季的季相。

李慕洲坐在树下,正在听取韩青松的报告。

“大人,学生这段时间依着您的吩咐,已经将宜兴各处的寡居妇人数量给清点出来了,一共一千三百二十二人,五十以上的有一百三十七人,未满三十的有五百六十三人,其中二十以下的有二百八十八人。

另外,学生查了下,从顺治朝开始到如今,宜兴受到朝廷旌表的各类烈女节妇有二千一百二十一人,其中县府表彰的一千二百九十七人,朝廷下诏有八百二十四人。”

“这么多?”

李慕洲有些吃惊,接过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前世他曾经看过一个视频,里面那个UP主介绍历朝历代之中明朝对妇女的禁锢最甚,论据便是受到朝廷表彰的节妇和烈女加起来就近三万人,而元宋两朝节烈妇加起来还不过1000人。

现在看起来这大清在这方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遥遥领先啊。

韩青松侧立一旁,解释道:“大人,前明律法中,凡民间寡妇三十以前夫亡受志,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免除本家差役。

本朝虽没有在律法中明文规定,却一直沿用了这条,世宗时更是只要守节十五年即可获得旌表。

除此之外,寡妇再嫁,到了夫家这边也不会好过,外县曾有一人娶了寡妇续弦,感念两人身世不易,便写了一句“同是天下不幸人”,结果被他儿子看到,改了一个字,变成了“同是天下不义人””

韩青松引经据典,又加入了一个小故事,便把节妇之事说的清清楚楚,听得李慕洲点头连连。

“难,但也要做。礼教实行千年,教化子弟无数,但现在却如西山落日,暮气沉沉。

我朝内忧外患,正值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便要图变,特别是山字营,不能再因循守旧,以老眼光来看待问题,而要唱一出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戏,啃几块硬骨头。

第一块硬骨头便是这婚姻陋习。”

说着,李慕洲把目光投向韩青松,柔声问道,“青松,你们这批人中我最看好你,你可愿意替我去啃啃这块骨头?”

韩青松弯腰拱手,声音因为激动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学生愿为大人做马前卒,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有山字营在,不用你死。”李慕洲扶住他的胳膊,说道:“如果功成,名留青史的是你韩青松,如果失败,一切后果由我来担!”

韩青松被李慕洲这番话说的心情澎湃,眼含热泪,险些不能自己:“学生~大人~”

这时,高四九走了过来,朝着山下的斜头村一挥手,豪气万丈的说道:“大人意气风发,某甚为意气风发啊。”

李慕洲撇了他眼,这厮学了一个词就到处用,自己耳朵都快要听出茧来了。

“陈明一家都送走了?”

“一清早收到大人的信后,我便派了一班人送他们去了长兴。至于他们怎么去安庆,我就管不着了。”

韩青松抹了抹眼角,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这留着或许是个隐患啊。”

李慕洲悠悠说道:“这就和打狗一样,你如果把它打死了,别的狗心里未免兔死狗悲,以后就会提防着你,甚至村里的狗还会联合起来,一起来咬你。

但如果你打它一顿之后把它放了,那么别的狗就会觉得你人还不错,甚至还会觉得是不是那只狗做错了什么,你才会打它。

下次有别的狗犯错,你再去打,它们甚至还会来帮你,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李慕洲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杀人,他想做的无非是想借此事告诉别的士绅,你们要乖乖听话,不然陈明就是你们的下场,另外,他还有其他想法。

把士绅比作狗,本是不妥之事,但韩青松是寒门出身,越咀嚼李慕洲的话越觉得有道理,当下连连赞道:“大人此比极妙。”

李慕洲微微一笑,转头问道:“军师和何欢他们都到了吗?”

“到了,这不让我来请大人嘛。”

“走,下山!”

走入村中,不时便能见到山字营的兵士赶着大车,搬运物资。

李慕洲的公文中不仅提及了对陈明几人的处理意见,还提出将其家产全部收归山字营以作军饷。

何桂清这边几乎是秒同意,如果不是他在上海待得安全,恐怕都会快马赶回亲自来办一办这个案子,好好的深挖一番。

现在斜头村就成为了山字营一营的驻地,陈家大宅便是营部所在,从逼仄的荆溪县到了这个广阔天地,也怪不得高四九刚才如此志得意满,这可不意气风发嘛。

走进陈家大宅,只见天井之中堆满了大小物件,这些都是查抄出来的。除了各种家具之外,里面还不乏一些古董文玩。

李慕洲拿起一个缠枝莲花青花梅瓶看了看,只见瓶底落着大清康熙年制的底款,不禁有些啧舌。

这玩意儿后世要上亿啊,以前只在博物馆见过,这次真是托了陈老太爷的福气,才算能上手真货了。

正在他爱不释手的看着之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把梅瓶拿了过去。

“大人,此瓶好看吗?”

“当然好看,这可是康熙的官窑。也不知道这老贼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慕洲刚要去拿,就见徐清禳手一松,咣当一声,这价值千金的梅瓶掉落在地上,砸了一个粉碎。

“你疯了!这多值钱啊。”

徐清禳板着一张脸说道:“大人,你是要做一个富家翁还是要做大事?我仔细问过,这陈家以前也是一个良善的耕读之家,就是因为爱慕这些俗物,才落得今日之下场。难道你要学他们吗?”

李慕洲委屈道:“我就是看个新鲜,至于说得那么玄乎吗?”

徐清禳上前一步,厉声道:“玩物丧志,谁不是从看个新鲜开始的。今日看个新鲜,明日心里便会想着,就会想办法再去看一眼,如此日一日一日就会沉迷于此不可自拔,而失去了宏大的志向。

大人如果志向就是为了看几个古董花瓶,那我们现在就回杭州去,大人尽可以看个够。”

李慕洲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军师说得对。是慕洲大意了。”

“大人从善如流,是我等做属下的福气。”徐清禳一礼,道,“他们几个都到了,大人请随我来。”

“唔。”

李慕洲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又看了那堆古董一眼,便朝着正堂走去,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些不对。

徐清禳刚才那番话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想了想,李慕洲回头深深看了徐清禳一眼,好你个老道,枕头底下又有新书了是吧,拿刘邦进咸阳时被樊哙劝诫的事来说我。

还有,你最好说的只是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