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拷问仙人

三个仙人,正是落于水田之中,虽是摔地头破血流,却也还未断了生机。

他们挣扎着,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却是调不出毫末法力,手诀也因疼痛而不成形。

只见田埂处、大树下,还有三个能动的凡人。

此时,这些凡人如同“大能”,谁能扛起锄头,朝陨落仙人后脑抡上几下,脑花飞溅,便能完成弑仙之壮举了。

“喂!老汉!给我去砸死他俩!我将收你儿为徒!赐长生!”老道叶鞅最先明白过来,朝卓青山喊道。

“好你个老不死的,过河拆桥!”

“凡人!杀了他俩!我将允你黄金万两!”

萧怀远早有这般预料,只是一直没道破,之前与潭清的争斗,他出力最多,又总觉叶鞅收着力,恐怕是在留着对付自己。

“哼,我已送出求援信,不用多时,师姐便来,凡人,如若不想祸及全家,就拿镰刀,给我杀了他们!方可饶你狗命!”

这模样老实的潭清,事到临头,倒也凶狠,却也糊涂,自己不正是被逼入了绝境,才使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技。

也还是没吃下教训,反而逼起了他人。

他话音刚落,一块大石头就朝他后脑砸下,整个人瘫软着又扑倒在了水田。

“呜呜呜......我要杀了他们!

“爹!娘......已经......”

卓成雷跑回了一趟土房,只见一具烧得黢黑的女尸,连最是亲近的母亲面容都已认不出来。

尸体腹部侧向敞露,胎儿硬生生地被砸下来的房梁给压住了手脚,只看得见一个身子上还斜挂着头颅,面目全非,像是个人形物。

房屋还在坍塌,卓成雷也是惊慌,似是看到小娃动了一下,以为还活着,急忙冲去抢救,就顾不得太多,使劲一扯,等到了他的手中,更是只剩残肢断体。

他一手夹着这婴尸,跑了过来,本就十分骇人。

却还见潭清在威逼其父,更是激得他,痛下死手。

“咚!”

“咚!”

脑壳上的闷响传来,几次石头落下,三个落凡仙人均已没了意识,昏厥过去。

“老大!不可......”卓青山强忍悲痛,脑中似是有了什么念头。

老二卓成岸意会,早已冲上前去,牢牢抱住大哥,才算是止住了他的激动情绪......

————

远郊,一座石屋之下。

等到叶鞅醒来,鼻腔充斥着发酵的酸菜气,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密不透光的地窖里,结实的木栓锁住手脚,毫无气力挣脱。

微弱爝火闪烁之下,见身子浸没于一只满是血红的木桶之中。

心中默念法诀,不见一丝法力荡漾,才尝出满嘴一片血腥,他是饮入了不少凡人之血,被遮蔽了仙窍。

他还在假装昏睡,心中却怒骂:“屏仙法......这凡人竟如此卑鄙!”

屏仙法,算得是卓青山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他早年出征在外,有过一些见识,一次的攻伐中,同样是仙人插手,生灵涂炭。

却有一聪慧将军,为减己方伤亡,拷问敌之情报,趁敌仙落难时,混了一盆猪红、牛红、羊红,在其身上涂满了穴位,并将凡人之血灌入其口,就短暂地遮蔽了修士法力,再严刑逼供。

年少的卓青山不懂为何,却是有一耄耋老者解答过:“仙法,无非是引天地之灵气,为自身之所用,那天地灵气是何物,神物也!凡人与那牲畜又是何物?秽物也!二者自是不混,泾渭分明,可懂?”

卓青山大悟,却是没能记住该点的那些穴位,干脆就灌满一桶,将三个仙人浸泡其中,也算是能全部盖住。

反正,此时的勐阳村,仙人斗法后的凡间炼狱,最不缺的就是鲜血。

还真让他给弄对了。

叶鞅挣扎良久,也难聚一丝灵力。

“呜呜呜......阿爹,为何阻止我,这些杀千刀的!我要为娘,为老四老五报仇!”

小妹卓成温也遭了斗法波及,久唤不醒,老大卓成雷又是悲痛地情绪失控。

“大哥,事已至此,权当是我家命数吧......留着他们,求得仙缘造化,日后才不同猪狗,任人宰杀......”

老二卓成岸,同是泪眼朦胧,却也早就明白了父亲卓青山的用意。

只是卓青山还一脸苦恼,嘴上骂着:“唉,你们这几个损娃子,非要跟着爹下来作甚,万一事情不成,岂不是要断了我卓家香火,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你爷你祖......造孽啊......

“一定要记得,怎么答应爹的,万一真......你们几个能跑几个是几个,听见了没!”

“爹,咱都明白了。”老二拉着老大答道。

卓青山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才说:“那人似是醒了,且去查看一下。”

卓青山进了另一间地窖,立于木桶前,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尽透凶色,这是绝路之人的反抗。

往日里,凡人面仙,可不敢直视,他怒言:“尊您一声仙者,就别再同那缩头乌龟一般,还要佯装些什么!”

萧怀远平日里本就是那纨绔作风,哪受得了凡人之气,自不示弱,吼叫着:“放肆!尔等猪狗!我看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啪!”

卓青山竟是出手扇了其一耳光,没有真元护体,这仙人的脸,响得同凡人一般清脆。

他再手握一小刀,朝那萧怀远头上一削,连皮带着发掉了一块,血流不止,疼痛钻心。

“啊!别!别!饶我一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萧怀远纨绔作风依旧,表面凶狠是纸老虎,只有吃了事实之瘪,才会认怂,当真是事教人,一遍就会。

卓青山从军营里学的逼供手段,很是有用,连自家的三小儿卓成扬都吓得不轻,蹲坐在墙角,捂着眼睛不敢看。

卓青山却是撇了他一眼,想明白了些许事,思忖着:“入了仙局,哪还有什么心慈手软,唯有你死我活,看来,也是时候得这娃明些理儿了。”

再到另一间地窖。

潭清听到了萧怀远的惨叫,自知老汉的凶狠,来硬的,只会讨得不痛快。

他们命都贵呐,是仙人,是凡人投胎几世都不一定能换来的造化。

反正,潭清早已放出了求援蜂,只要拖着,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他是直接服了软。

“你要问什么?我说,我都说。”

“啊!畜生!你干什么!”

却也被剜了头皮,算是对之前口出狂言的惩罚。

“之前说要怎么才饶我家狗命?师姐一来,屠戮殆尽?”

卓青山眼中凶色不减,他手中攥着三块头皮,这三个半道修士才都老实。

他把三人分别安置在了不同的地窖,先从那些物件开始,他确认三次,要三人说法相同,才能确保自己没有受骗。

还有一本谭清的入道手札,上面记录了一些基础的修道见识,包括一把泛着淡淡荧光的种子。

他准备先从此入手,对照着手札,测试三人。

“这是何物?怎么用?说详细点,若有半点欺瞒之意,就不是削一块头皮这般简单了。”

“灵稻种子......”

“需灵田......降灵雨......施灵肥......”

“灵稻蕴含天地灵气......凡人食此一粒,可饱腹数日......”

卓青山又用手指着一盘翠玉底,奇木凹凸,镌刻道印之物。

“南鹤龟山阵......引气九品法阵......玉为阵盘,木为阵旗......”

“要朝南修筑鹤形基台六座.....通晓布阵传承......以百年灵龟为眼,数十枚灵石作辅......”

“可生坚障,阵盘操控,非炼气法诀不可破之......”

......

最后一样,巴掌大小的金属网子,盖因浑身是黑,锈迹斑斑,残破不堪,乍一看,是角落里不起眼的,靠近端详,却颇有质感。

“邪......邪罗捕仙网......使用方法不详......”

“古宝,大邪祟之物......连我等修士都无法使之活化,或许要凑齐完整体......”

“据传,可捕获煞气......转为上等宝物......助修为提升......”

卓青山从三人身上搜刮出了不少东西,一一盘问着,企图能先找出登仙的造化。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除却眼前这些物什,卓青山连同他们的身世都问了一遍,谭清仙宗外门,叶鞅散修,萧怀远是一仙家之少家主。

“我再问一遍,凡人当真不可入仙道?”卓青山显是有些无望之后的烦躁。

“你已经问了十遍,就算千遍,万遍也无用,尔等凡人不具灵窍,自是不可通天地灵气,注定踏入不了仙途。”三人的回答都是一致。

“唉......凡人如草芥呐。”卓青山外出征伐多年,不止一次感慨过。

现在,却更是痛心疾首的切身体会。

“莫非这辈子,真就要同猪狗了,等遇上一个仙人,又是任其宰杀......”

卓青山心里非是不甘,他的前半辈子,哪有这般近距离接触仙人的机会。

他原以为,修仙之途只是欠了个仙人指点,所以世人皆要供奉,见了跪拜,一是求其勿要伤了自己,二还以为能谋个仙人的“顺眼”,便得赐下仙缘。

却不曾想过,有这灵窍一说。

如今,无妄之灾降临,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失去了相伴多年的内人,他曾许诺,要她衣食不愁......

也死了一个娃,还有一个娃,尚未苏醒,也不知能否活下。

犹记得,那年出征,正是山匪入村砍了他爹娘,他害怕地躲在牛棚草堆底下,当时的怯懦,他恨了一辈子自己......

后来发狠成了兵,学了武,升了伍长,又遇了仙,才觉得自己依然渺小如沙砾,不过是匹夫之勇,毫无力量。

再到现在,遭了仙人之灾,又发现自己是连颗沙砾都不如了。

再看看身后的几个娃子,卓青山仿佛在那一刻看到了他们的死状,惨不忍睹,凶手还是仙人,是杀人如碾死蚂蚁的仙人。

卓青山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他长叹一声,让长子端来盛有他娘亲焦黑遗体的竹筐,把老五还未出世的尸体也置于其上。

几十年过来,硬汉终是流了一行泪,语气平淡:“秋云,是为夫没用,成念,是爹没用,护不了你们周全,今日,给你们报仇了,宽心地去吧。”

然后握起一把小刀,万念俱灰地朝萧怀远而去。

杀意汹涌。

“你......你要干什么!”

“若是杀了我!飞鹊......无极谷萧家!定会诛你全家,锁你命脉,永世不得超生!”

噗呲!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吾.....吾乃.....仙家之嗣啊......”

萧怀远脖颈的血液喷洒不止,他只留了这么一念,就彻底没了生机。

那红色,还顺着流入了浸泡他的血桶之中,仍是能融在一起......

“这仙人之血,也不比猪牛高贵......”

卓青山只戏谑地感慨了一句,还是一样屠了另外两个仙。

“紫......紫玄师姐......你会来的吧......”

谭清,是老大自愿杀的,得以复仇,他总算心宽了一分。

“放过我吧!我儿还没你大,我死了,他咋办......”

叶鞅,是卓青山当着老三之面杀的,小童却是恐惧血腥,心紧了一分。

这不杀不知道,一杀吓一跳!

卓青山苦求半辈子的仙缘,竟在此时现了身。

那捕仙网残体,在三个修士死后,似是有了牵引,自朝着李异那具残破不堪的婴尸罩去。

引起一缕漆黑的微茫,在无人觉察间,钻入网中。

一股神念编织着网身,便从最中的主干开始往四周贯通,锈迹褪去,网体竟连成一片,每一格间都是骇人的乌黑,如同无垠黑夜,与光不可相融。

李异的尸首也化成了黑烟、乌泥、黢水直至蒸发与飞升,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此间,将再不见他的肉身踪影。

从一片濒死的虚无漆黑,到另一片新生的可盼漆黑,李异已然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意识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天,就又回来了。

“这......老天到底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啊?”

“这回,好像不是人......”

神识由内灌外。

“像是成了张网子?好像还是不完整的,不过这网身诡异得很,是黑洞?也是泡影?反正难以探查。”

在他猜测的同时,网中莫名生有一道神念,给予他解答。

“邪罗捕仙网,自时至神将铸造之际,便以逆天改命之姿,正候平凡之伟力,以凡胎之幼阳尊主,专捕傲戾之煞,成煞之灵窍,赐捕煞之伴生物......”

神念并不完整。

“唔......难道是,要凡人的幼胎,才能激活这网子吗?谁设计的啊?真变态......不过,赶巧了。

“还能把那些满是戾气的仙,敌对的仙,炼化?难不成是小说里的人丹?咦......

“伴生物又是个啥......”

李异正念叨着,却见三道漆黑微茫,不知何时,也跟着钻了进来。

不过,他们却未如李异般有幸,能寄附于网中的支干。

而是作为落囚,屈于不可逃脱的网中格,无垠的漆黑薄层将其夹锁在中,牢牢束缚,使其如死了般,不可动弹,任人择机宰割。

李异化为一道神念,沿着网络主干,朝其一人探去,观察了一阵,得出结论:“这不让人成了标本?只不过溶质不是福尔马林......”

好奇心驱动着他往前轻轻触动,却因此举,他的神念竟似是剂活化药物,让那逐渐黯淡的格中质,瞬间染了土黄,这便是谭清意志的颜色。

忽地,四面八方均已涌现不可阻挡之巨力,将格中谭清东拉西扯,化为无数碎片,溶入了质中,李异神念也随之钻入,他们在里面混为了一体!

因网格质围困而生的黑暗,顿时化作刺眼光芒,场景离奇变化!

李异于一阵晕眩中,脑海徒生大量信息。

“邪罗捕仙网为捕化煞气,需彻底瓦解炼化之人心防,特选其认知中易碎片段,进攻之,若失败,精神反噬,或衍欲、瞋、痴三障......”

“因此捕化之人心防薄弱,修为较低,网主可自由造境......”

“这......跟玩游戏进了副本似的,想要通关,就得把人搞破防是吧?倒也算专业对口了,看那提示,这关难度应该不高,不过也要谨慎些,我可不想成痴呆,先暗中观察一波。”李异无奈苦笑。

随之,晕眩消散,李异便在此方世界的天幕中睁开了双眼,俯察着下面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