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万古听雨

跟朱玉开了个玩笑，表示对她最近辛勤开荒的努力后，墨尽来到开垦出的荒地上。

他往前走时，触碰到了无形墙壁。

这就是心楼世界新的核心，一座无形的楼阁。

墨尽左眼里本该是血衣本体的武意蛟龙扭动身躯，让他看到了心楼。

【心楼随你的心意变化，还没有具体的形状。】

血衣的提示到来后，墨尽看到的心楼，只是一块大石头。

他还没有确定形状，这心楼便原始而古朴。

墨尽心念一动，这石头扭曲形变，成了上元楼的模样，接着又变成莫山堡驻点。

女鬼朱玉化出一身红衣，分散出那十五个师妹以及两名非法女武者走了进去。

接着她在里面和众多分身招手：“主人快来肉搏啊。”

“……”墨尽扶了扶额头。

他吩咐血衣：“轰出来！”

女鬼朱玉连带十七个分身顿时溃散，一条小蛇从中飞出，落到清泉里。

她委屈巴巴落在荷叶上：“主人，人家不是逗你开心吗？”

墨尽不理她，他跟朱玉没什么真正的感情。

哪怕画饼给朱玉，他都是敷衍的。

朱玉也不恼怒，得意的趴在荷叶上休憩。

被丢出来而已，损失什么了，面子？那有什么用？时间还长，她就不信这魔头不动心。

踏进心楼，墨尽却是进入了另一片世界一般。

没有墨尽许可，朱玉并不能自己走进真正的心楼里。

外面种田的地方，像是心楼世界的表世界，而这里则是里世界。

墨尽环顾四周。

这里是雨中的院子，三进三出，地上有两个水洼，建筑都由青石构成，包括墙壁瓦片路砖和花草树木。

墨尽甚至摸了摸身旁的杂草，虽然因为雨水打落而颤动，但确实是青石的质地，有点违背常理。

心楼不同于凡世，会如此倒是不奇怪。

墨尽看向那两个水洼。

雨丝落下，在水洼里形成各自的画面。

变化最多的一个水洼，分成两半，一半是在天空之上，一只大鹤的背上。

很挡视线的东西遮住了很多景物，这是骑鹤人的视角，对方正在低着头。

墨尽从大鹤勉强推断出这是三许帮的人，从衣着看出，是三许帮的高层，从惊人的规模辨得这就是许媚。

他没兴趣盯着许媚看，不过推测出许媚应该快到黄山了。

黄山的范围很大，哪怕到了黄山脚下，至缕弦派的凤临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那里才是山门入口。

墨尽看向另一半画面，却是一个不太想看到的人物。

或者说，半个同类。

那画面里是满池青莲，一女子坐在莲花中间，身穿道袍。

墨尽刚看到她时，她还没反应，看得多了，道袍女子轻声“咦”了出来。

她感觉到了窥探，寻不到来处，开始推敲，最后猜出了唯一的可能性。

“心楼主人果然神通广大，不请自来，目光贯穿我葬世魔域外加伪世阻隔。”

墨尽不理她，让她去猜，去演独角戏。

要不是对方确实没有多余恶意，还向他进行了一次祭祀，他就要对道袍女子许下动人承诺了。

不对，应该是动魔承诺。

道袍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孩子脾气，如此小气，不应声的。”

很少有人能跟她如此置气开玩笑，她也觉得新鲜。

墨尽想了想，对方与自己的交换赚的是自己，毕竟他已经不怕放逐。

于是他决定回应交流信息，只是，他得做万全准备。

“尸变。”

随着这两个字入口，虚幻的星空出现在他身后，他身形拔高，化为青年形态，朱玉从表世界被召来，落到他手指上。

“前辈倒是坐得住，整天不出门，就呆在葬世魔域中。”

“我倒是想出去，可惜，我一走出去，便是最顶格的不详，走到哪里死到哪里，至少大派执事级人物，才能在我刻意收敛下存活。”

道袍女子也很遗憾无法亲自在这个时代游历，只能用一缕意借用许媚的身体来感受。

“缕弦派会如何处理现在的变故？”

墨尽很关心这件事，毕竟会涉及到乌沙堡。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应该是拿畜民来探路，寻出安全路线，这种事以前就做过，那弯弯绕绕不走直线的官道就是这样来的，只是天地扩张，百年前的路线图没用了，不详诅咒复苏，又得探出真的。”

道袍女子通过应紫衣的记忆，翻找出宗卷记载。

她好奇：“你遇上诅咒与不祥了？奇怪，它们认不出你吗？浪费这些功夫来不讨好。”

道袍女子并不知道，墨尽没尸变之前，又没有葬世魔域，在不被不详标记的情况下，在诅咒看来与普通入品武者无异。

“碰上两个，一个是黄沙下的财宝，一个是上元古城，前者我避开了，后者要硬拉我进去，我刚想说要送它入土为安，整座城就跑了，你知道它在哪儿请告诉我，我用东西来换。”

墨尽还是对上元古城念念不忘，准备把这玩意儿直接灭了。

道袍女子觉得墨尽记仇得有些过分。

“好，我知道的话一定告诉你，不过不愧是你，摇钱树与上元祭城都拿你没办法，厉害点那个更是直接躲起来了，这种情况表示，你是更强的不详。”

“不提这个，缕弦派让畜民探路之后呢？”

墨尽不打算提及自己的底细。

道袍女子也不追问，竟真的解释起来：“探出安全路线后，就是让附属帮派迅速下发地图，不过探路也并不一定用畜民，有时候是用差使。”

墨尽皱眉，想起那位差使老人，对方照顾过自己。

他问道：“差使地位只比缕弦派弟子略低，用差使探路，太奢侈了吧。”

“你想多了，你应该去过上元市集，不知有没有见过租荒牛的，差使一般都有荒牛。

荒牛之所以荒兽化又不失去神志，是因为它们被星君赐福，庇佑它们的似乎是斗牛宫大星象的某一位星君。

荒牛趋吉避凶，有星君庇佑，可以让自己主人免受不祥侵害，只是还是会困在诅咒中许久才能脱身，效率很低。

荒牛相当于一张不祥复苏时代的护身符，所以荒牛的租价一直很贵，我从一个紫衣丫头那里得来的记忆获知，荒牛最贵的时候，几十贡献点也未必租得到三天。”

道袍女子见多识广，竟指出荒牛的赐福者，虽然只是指了个大概。

墨尽开始有点担忧蒋青，怕这治民女子为了送货出什么意外。

“若是上元市集那边……”

“不怕，你说的是蒋青吧，我通过许媚的眼睛看得透彻，你直问便是了。

上元市集已经封锁，地图不出，她无法离开市集。

有什么要代传的话没有？我可以帮你转达给她。”

道袍女子不知又留了什么手段，明明许媚去了黄山才对。

“让她不要省着贡献点，尽管拿来保命，不要慌着来乌沙堡。”墨尽倒是不客气。

“如你所愿。”道袍女子点头。

下一刻，水洼画面一分为三。

墨尽认出了新的画面是谁，竟然是许秀月，也不知道袍女子何时施展的手段。

道袍女子不知跟许秀月心神沟通了些什么，许秀月一声声的喊起了母亲，看来是把道袍女子当成了许媚。

“为墨尽师兄传话？”水洼中的许秀月百思不得其解。

她分明记得墨尽去了乌沙堡，许媚去了黄山，两者南辕北辙，怎么会帮忙传话。

不过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不该问。

她跪地恭敬道：“女儿自听母亲的话，不负母亲期望。”

画面里，许秀月立即动身，前去蒋青落脚之处。

那座木屋里，蒋青还是在折腾那件衣服，似乎觉得差点什么，可明明已经缝制好了。

“蒋师妹，别来无恙。”

许秀月进门便是一拱手。

蒋青不知为何，见到许秀月心里会有点格外的踏实，甚至有一分喜悦。

她慌忙见礼：“许师姐！小月，倒水。”

茶是没有的，她还没有奢侈到能喝那些东西，虽然严格来说不是茶树上的叶子。

景月拎着水壶出来，连连对许秀月问好，只是眉眼里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

她出来时，远处另一个仓库里住着的畜民中，那个十六就抬头又低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秀月也不嫌弃，先是问候了蒋青有没有哪里不方便需不需要帮忙，再问畜民好不好管理，不好管理就杀了两个用来警告剩下的，反正赔不了多少钱。

接着她才说起正事。

“墨尽师兄捎信来了，让我告诉你，贡献点随便用，保住自己小命要紧，切莫为了省点钱和忙着送货而送命。

现在外面不详横行，诅咒不知何时就会爆发，你自己小心些。”

景月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她们在这里歇着，各种开销简直受不了，就怕把墨尽的雇金用超标了引来不满。

蒋青道：“只是辜负了墨尽公子的一片好心，我等太无用了。”

她听景月提起墨尽时明显眼前一亮，却又没有明确表现出这种感情。

看着水洼的墨尽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

【处处留情的人渣。】

墨尽在雨中，滴水不沾身，却感觉自己湿透了一般狼狈。

他正想跟血衣这位前世的同行者解释一下。

朱玉化为的小蛇却在他指尖用信子舔舐他。

“主人化出真身也不忘带上我，主人您真好！”

【魔渣，败类……】

“……”

墨尽差点没忍住捏死自己开荒的工具。

他也不解释了，托道袍女子传去最后一句话。

水洼景象中，许秀月转述了那一句。

“墨尽师兄说了，这等年月，不详复苏，你还愿意为他舍命送东西，最是难得不过，些许贡献点算什么。”

“墨尽公子……”蒋青有些痴了。

墨败类见道袍女子如此帮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道袍女子水洼只剩下她一人时，墨尽提出交易。

“你需要什么？”

“给我一杯你心楼中的真世之土，一杯就好，我想研究出真实，令我伪世炼假成真。”

道袍女子倒是要得少。

墨尽还以为是什么无底洞手段的杯子，他随手从表世界荒地抓来一大把土，漂浮在他掌上。

“可够？”

“够了。”

“我如何送给你。”

“你说：心楼主人平祭此物，奉于上元太清正冕司雨神君。”

“就那么简单？”

“就那么简单，凡人对我等还需要心诚，礼仪繁琐，我们之间能免则免。”

“我平祭此物，赠与上元太清正冕司雨神君。”

墨尽手中一轻，那漂浮的泥土已经到了水洼那边，在道袍女子宽大的袖口中甩出，落到荷花池里。

“多谢心楼主人赠与，我这里还有一点……”

道袍女子似乎想再送墨尽一点东西。

【她赠送的东西对你并无多大用处，但确实珍贵。】

血衣的谋算发动，提醒墨尽。

墨尽道：“不必了，告辞。”

水洼平静下去，不再显示道袍女子那边景象。

墨尽似乎明白了这水洼的用法，他言出法随，可以随便控制水洼。

他看向另一个水洼的景象。

这是俯视角的观测，这似乎在一家客栈之内。

周围散发着微弱的星光，抵御着客栈之中的灯火通明。

发光的是一头荒牛，灵性十足，在嚼着一把荆粟枝条，十分蛮横的躺在客栈的大桌子上。

桌边没有其他人敢接近这里，除了一个正颤颤巍巍往嘴里倒荆粟粉，又灌了点水的老者。

正是差使老人与他那头拉过墨尽的荒牛。

一般人即便是有荒牛，也未必能逃得过诅咒。

就比如此刻。

客栈内，一桌桌衣着光鲜的客人，正在大快朵颐，丰盛的食物和酒水享受无穷无尽。

这些客人吃饭的姿态动作难以入目，就像是没有人教过他们用筷子，只会手抓。

墨尽从食物的种类，便认出了这客栈的不对劲。

每一桌都有一只整鸡，一桌八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鸡腿。

墨尽就是算数不好，也明白一件事。

鸡在这个世界，起码在印州，是已经灭绝了的。

差使老人咽着口水，不去闻那些食物香气。

他喝过药侯的血，有观人之能。

可是他在这些畜民变成的人身上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妈的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