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地腐烂

墨尽并不知道二姐越瑾衣甘愿为他发誓。

他又回想起初到乌沙堡的那一夜。

哪怕没有几天，却给他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此刻已经来到当初差使老人烹煮芸豆的地方，这里还有一点点荆粟根燃烧后剩下的灰烬。

他侧头看向不远处，那是他与那个坚强的小女孩吃芸豆时坐的地方。

华若见墨尽驻足，刚想问什么，便被孟荼拉住，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了全过程。

华若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大姐说过，这世上苦的人太多太多，我们救不过来的。”

在这个世界，只是自保而不去加害别人，便已经是好人了。

墨尽又想起那天自己对小女孩说的话，也不知她是否成为了奢侈的人。

“只要二姐点头，她就可以加入乌沙堡，不过畜民脱离原有身份很麻烦，大部分畜民连姓名都没有，只有贱称，找人可能找不到。

而且我们之前积累的门派贡献几乎全用来换取素衣的到来，没有多余的用来兑换畜民。”

孟荼解释时，有些为难。

各大派自治区域内，有一个金字塔一样的结构。

大派直接向皇权负责，在下面管辖着一到数个世家，这些世家的三族也被归为他们的附庸，算是世家行列。

如那蒋蓉的蒋家说是世家，实则只是真正世家的母族，世家若是皇帝，他们便是“皇亲国戚”。

大派之内，以贡献点来当作流通货币，形成了半个州府的人都在为门派弟子服务的畸形社会。

畜民没有交易的资格，只有无尽的劳作与圈养。

缕弦派是名门正派，对待畜民还算好的。

帮那小女孩确实是一个麻烦。

解救了小女孩，那她母亲呢？若是还有亲人散落，便要一个个寻回。

解救畜民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曾有缕弦派弟子为一个畜民付出大量贡献点赎身，结果却是被那畜民亲手杀死，并质问对方为何不救自己的兄弟姐妹。

穷则独善其身，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放下心中惆怅，墨尽又多了一个当前目标，那便是帮助荼姐她们攒更多贡献点，拯救那个小女孩。

他不信对方是恩将仇报之人。

一个宁愿自己忍着肚子挨饿，也要把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的美味食物让给母亲的，不会是坏孩子。

离开乌沙堡界碑，墨尽三人已经远离官道。

他老远便看到了上元死城。

【真知：你观测到了一处天地腐烂的迹象。】

天地腐烂！四个字直接让墨尽瞳孔收缩，感觉呼吸都不通畅。

他回想过去的记忆，哪怕没有印州之外的。

整个印州，黄山之上药田最为肥沃，其次是黄山诸峰以及山下的畜民村。

但如此多的田地，只能供养大派的弟子们。

那些数量庞大的畜民，需要在印州各处边界寻找水源和可耕种之地种植荆粟来让他们活下来。

荆粟本身其实就是极度耐旱且生命力顽强到极点的荆棘。

这个世界，出了很大的问题，不然不会有腐烂这样的形容。

“别看了！”华若上前蒙住墨尽的眼睛。

她担心的转过墨尽的头，仔细打量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责怪孟荼：“臭丫头，你不是最关心素衣的吗？怎么不提醒他不能看上元城？”

扳着指头算了半天如何省钱兑换小女孩的孟荼这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来到墨尽身前，确认墨尽的身体没有异常后，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解释起来。

“上元城是死城，别看城中建筑很多，还有一座碧湖，真是适宜生存的地方，门里不会放过的。

上元城是被诅咒的地方，入城者必死无疑，就是看多了，也会出现丧失行动能力，失智以及身体腐烂的迹象。

素衣，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有，荼姐。”

“哪不舒服？”

“这里！需要荼姐亲亲。”

“是这里吗？”

“啊啊啊！你们俩太过分了！”

既吃墨尽醋又吃孟荼醋的华若酸得不行。

她硬生生拆散两人，挤在中间。

三人一路步行到夜深人静，最后止步在一处背风的小山上。

“前面是一座驿站，是一棵枯死的巨木形成的，起码十丈方圆，二姐以前带我去买东西就是在那里歇脚。”

华若指向前方一个明显的阴影。

他们三人都练出了意，属于超标武者，夜里视物与白昼无异。

墨尽看到了那个由挖空的树木形成的驿站，巨木的上半部分已经不存，有人用材料封了顶，便成了驿站。

黄山之外，植被几乎没有，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死去的迹象，有这样的枯死巨木做遮风避雨之地，已经是不错了。

靠近巨木驿站，甚至能看到里面摇曳的火光，显然里面已经有人了。

进门之后，几双警惕的目光投来，在看到墨尽三人背负的大弓，以及孟荼出示的驻点弟子腰牌后，才放下了警惕。

甚至，那共计三男四女的七人，开始向他们三个行礼。

“治民王顺见过大派！”

七人里最年长的自我介绍后，其他人有样学样同样拱手弯腰行礼。

“治民蒋青见过大派！”

“治民吴正见过大派！”

“治民朱婧见过大派！”

“治民景月，携弟景山妹景荷见过大派！”

缕弦派弟子出门在外，同门尚且称师姐师妹。

而在服务她们的世家面前，她们代表的是缕弦派本身。

这七人里有五人与莫山堡那三人同姓并非意外，而是上元城附近的治民和世家就是这几个姓氏。

华若和孟荼只是点点头，便带着墨尽，到了巨木驿站的左边。

那名为蒋青的弟子先是带着一根燃烧的木柴过来，又在驿站角落取来只有缕弦派弟子才能使用的柴火为他们三人生火。

蒋青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墨尽时，也是觉得奇怪。

这少年确实俊俏得很，可缕弦派哪来的男弟子？莫非是女生男相？

在这期间，有人时不时偷看墨尽的白发，却没有将其与药人联系在一起。

药人的头发是花白，颜色并不纯正，有杂色，且头发越白生机越弱。

现在的墨尽，长发如雪，身上血斑尽去，左眼复明以后更比右眼灵动，虽然还是诡异却也不像瞎子，意身玄功让他的肌肤之上没有任何瑕疵，就像补缺阶段走到极点的不入流武者。

蒋青生好火后，再次问候，退了下去。

墨尽注意到，这七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此刻正在煮饭。

“什么是治民？”墨尽低头小声询问。

孟荼还没来得及开口，三姐就好为人师。

“我来我来！治民其实就是世家旁系的旁系，因为关系太远而且家道没落了，不再算世家，但是体内又有世家的血脉，不能轻易贬为畜民。

因此世家和门派给他们机会，三代以内只要出武者，就能继续维持治民的身份，可以经商学医，并且用换来的积蓄向门派或者世家兑换学武的机会。

三代之后还没出武者，就要成为畜民！”

墨尽算是见识到了又一个新的阶级。

这七人里，尽管蒋青、景月两人确实有些姿色，素颜甚至都能在墨尽前世满分十分的情况下打八分甚至九分，却也因为未习武而“不太好看”。

这是物种上的差距，无法弥补。

墨尽、孟荼与华若已经凝意，不是入品武者，胜似入品武者。

入品武者与不入流武者之间都有鸿沟，更何况普通人。

名字为景山景荷的兄妹俩，才八九岁，分明一对孩子，也不知这景月为何出门经商倒卖货物，都要带上这两人。

他俩偷偷看了眼白发的墨尽，又低头看姐姐处理食物，时不时吞咽口水，显然是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