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艋换上了游泳裤，站在游泳池边，面色凝重地盯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新训开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上游泳训练课。
因为游泳池大小有限，所以大家都是排着队使用，还未轮到的同学就站在岸边待命。游泳训练课也是四个大队岔开时间使用游泳馆，而且女生使用的时间与男生是岔开来的。
大部分男生都在偷偷抱怨为何不和女生一起上游泳训练课，而马一铭却四处张望了一圈，对身边的沈艋小声说道：“艋子，卞骁居然翘课！”
沈艋的双眼都没离开过水面一秒钟，面无表情地说道：“他那不叫翘课，叫帮助新同学熟悉环境。”
没错，今天中午午休刚结束，卞骁就带着一位新学员进了他们寝室。那位传说中的陆远海，居然来报道了！
“艋子啊，你说我们这个新室友，是不是故意翘掉新训前几天的啊？”马一铭扼腕藏零食计划还未启动便已经夭折，迁怒似的对晚到的室友不是那么友好。再加上那名新室友看上去气色棒棒的，哪里像是刚做过手术的样子？更令他心生怀疑。
“应该不会。”沈艋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水面，“若是真的想翘，干脆直接全部翘掉新训好了。急性阑尾炎手术，正常要恢复一个月，正好名正言顺地直接新学期开学上课再来。”
“……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马一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艋没再解释，也不好说他在前几天去医务室帮忙的时候，专门咨询过医生。恨不得立刻自己的阑尾出现问题，好翘掉新学员训练。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室友还挺积极上进的，刚做完手术恢复了一个多礼拜就来新训了？”马一铭怀疑地摸了摸下巴，“真不是因为家里有人，背景深厚，才故意晚到的？也许就是因为拖得不能再拖了，才被踢进学院的？”
在后面一排偷听的吴畏连连点头，同意马一铭的猜测。他们四大队的大队长自从新训后就没有露面过几次，这次却特意亲自带那个叫陆远海的新学员来，也未必没有为其撑腰的意思。
“不过，卞骁真是被拖累了，学长也是的，居然让卞骁带新室友熟悉环境。”因为中午卞骁主动帮他去邮了封信，马一铭自觉跟卞骁更亲近了一些，“这不是耽误卞骁上游泳课吗？”
吴畏在后面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心想卞骁从小就在海上长大，在水里的时间恐怕都要比整个游泳馆里所有人在水里的时间加起来还多得多。
“万一最后新训考核的时候，卞骁完不成游泳考核可怎么办啊？游泳课时长实在是太有限了。”马一铭在那里为自己的脑补干着急，“完不成可是要被退学的！”
“被退学……？”沈艋震惊地抬起头，终于把视线从游泳池水面上移开。
“是啊！刚才学长说过的，最后游泳考核是在十三分三十秒之内游完四百米。”马一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是标准泳池，长五十米，一百米是一个来回，越游肯定越慢，那就是说最开始的一百米至少要三分钟游完，还是有点难度的啊……”
马一铭嘀嘀咕咕，等轮到他的时候，却也毫不含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像炮弹一样蹦到了水池里，扑腾扑腾地往前开始游了起来。
因为以前他只是去游泳池玩闹，还真没有游过标准泳池，这么长的泳道，没有合理规划体力，拼力游到一半就开始觉得气力消耗得有点多。马一铭连忙调整呼吸，放慢划水的速度，才勉强继续游下去。等他慢悠悠地游完一个来回，发现一百米就要游上快五分钟了，离及格的成绩差得还有点多。
马一铭气馁地扒着泳池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过他一抬头，发现沈艋居然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一动未动。
“艋子！你怎么了？快游两圈啊！我跟你讲哦，这游标准泳池可和一般泳池完全不一样啊！”马一铭虽然有点被自己的游泳速度打击到，但依然精神振奋。在游泳馆里多凉快啊！总比烈日下暴晒好千百倍啊！
沈艋依然盯着面前的游泳池。
标准泳池，长度五十米，深度……两米！
不能在十三分三十秒游完四百米者，退学！
被退学……
吴畏瞥了眼僵硬的沈艋，像是看透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绕过了他，潇洒地跃入泳池。
马一铭在边上被溅了一身水花，连忙抹了抹脸。还未等再说话，就听见岸上传来了沈艋气若悬丝的声音。
“小胖……我好像……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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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骁打量着这位迟到一个礼拜才报道的新室友。
说实话，这是卞骁从小到大见过长得最帅的男生了，身高目测有一米八，身材匀称修长，虽然只是穿着普普通通的浅蓝色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天然贵气。他皮肤白皙，五官隽永俊秀，一双黑墨色的眼眸深邃过人。
这样的男生，卞骁以为只会出现在偶像剧里，而不是出现在这里。这人一身的书卷气，更适合在普通大学里念书，和军校各种格格不入。
不知道这位公子哥，在军校能忍多久就会递交退学申请呢？卞骁冷漠地在心中评估着。沈艋估计就在这几天了，若是他能坚持下去，就能脱胎换骨，若坚持不下去，那就只能趁早赶紧离开，省得浪费时间。
“我叫卞骁。点下卞，骁勇的骁。”卞骁公事公办地说道。尽管学长张铠锐在把人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介绍过了，但卞骁依然重新做了自我介绍。
“陆远海。”陆远海神色平静，学着卞骁说道：“陆地的陆，远海近海的远海。”
卞骁觉得陆远海身上带着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淡然，陌生的环境和一路看来的无趣训练并没有让陆远海心生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平和。
陆远海，是个好名字，卞骁默念了几遍。对于同学的名字卞骁都会尽力去记，可眼下记住了，转脸又忘了。好在正式入学了之后，每个人都会发一个刻有名字的胸章别在胸前。省得他这种脸盲的人没法把人名和脸按照正确顺序对上号。
卞骁觉得这位室友应该很好相处，只是陆远海用那双眼眸看过来时，他总能感受到一种在被人评估的感觉，稍微让人有些不自在。
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你有手机吧？手机需要上交，统一管理，私下不允许学员使用。”卞骁说得还是比较客气的，入校那天学长收手机的时候，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很多人连关机都来不及。
陆远海也不含糊，直接从包里掏出了手机递了过来。
卞骁对于陆远海痛快的态度十分意外。哪个年轻人能离得开手机？恨不得眼睛都贴在手机上面？若不是他在部队已经养成了习惯，此时恐怕都会忍不住刷开陆远海的手机看看热搜。
“需不需要跟家里人说一声？”卞骁挑了挑眉建议道。这也不是他徇私，今天就是周三，正是每周一次的手机日。晚上看完新闻联播之后，学长会把大家的手机都发回去，熄灯前收回。所以莫不如卖陆远海一个人情。
“不需要。”陆远海回答得毫不迟疑。
就算不是很八卦的卞骁，这下也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是已经告别完了？还是跟家里人感情不太好？
把陆远海的手机锁在了学长办公室里，卞骁便带着陆远海去洗漱间剃头发。他在部队里都是跟战友们互相剃头，所以手法很熟练。陆远海早就发现了所有男生的发型都很统一，也毫无抗拒地坐在那里任凭卞骁施为。毕竟连女生们都只能留齐耳短发，男生肯定就更严格了。
卞骁自打一见面就觉得这陆远海的头发太过于惹眼了。其实对方也不过就是中规中矩的男生头，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他收了手，陆远海掀掉理发围布站起来时，卞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实在是因为陆远海长得太帅了，尤其剃了寸头之后，更加突出了他那俊秀的五官，整个人的气质越发有侵略性。若是扔在人堆里，一眼能看到的，绝对是他。这要是再穿上加分项的海军服，可更不得了。
卞骁倒也不会因为对方长得帅就羡慕嫉妒恨，亦或者对其和颜悦色。反正都是一样的少爷兵，等参加训练，肯定跟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室友一样，承受不起。
卞骁扫掉地上的碎发，便带着陆远海去领了新学员用品和衣服，沿途给他介绍了许多海军学院的规矩，后者一一点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记得住。
“我们是四大队，又因为是19年入的校，所以我们学号的前三位编号就是194。”卞骁带着他上了楼，他们是宿舍在三楼，刚上三楼就有三个数字贴在墙上，正是“194”。卞骁站在这三个数字下面，语气郑重地介绍道：“这是一艘舷号，代表着一艘船。而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卞骁在最初听到学长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是极受震动的，甚至有一种眼眶发热的感觉，此时的他也希望陆远海能跟他一样感受到这个数字带来的冲击。可等了半天，陆远海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在他的平静中多了一些专注，以及在看着墙上的数字时他眼中闪动的光芒。
他一定是热爱海军的！
卞骁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觉得陆远海比自己的另两个不知所谓的混子室友强多了。他也察觉出来，这位新室友应该是真的对海军有所了解，甚至有可能家里有背景。毕竟另外两个室友，在学长做介绍的时候，可是一脸的茫然，浑然不当回事。
军舰一般都有两个名字。一是舰名，是军舰的番号，一般以城市名称地区名称命名。二是舷号，是军舰的代号，也是该舰对外公开的称谓。
例如导弹驱逐舰首舰被命名为哈尔滨舰，哈尔滨舰是大名，它的舷号是112舰。已命名的舰艇其舰名享有终身制，一般来说在服役中途不会予以变更。而舰艇退役后，其舰名与舷号则由授予机关予以注销，而不会再授予后续舰艇。
所以舷号对于一艘军舰来说，就是伴其一生的存在，而且在这世上独一无二。
卞骁的态度在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温和了许多。他带着陆远海来到了313室，逐一教导陆远海如何穿戴军装、安放自己的个人物品，又传授了叠被子的秘籍，等他都示范一遍后，再让陆远海照着做一遍，完成度居然能达到95%。
卞骁看着摆放规整的洗漱用品，产生了深深的疑惑。虽然也会有人一上手就能学得很好，但第一次做的时候都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而陆远海却极为自信，虽然生涩，但完成的速度却很快。
就像是……就像是看过别人做过一样。
卞骁的好奇心不是多旺盛，此时站在这里的若是吴畏，说不定早就把陆远海的个人资料都八卦出来了。
“把海魂衫换上，我们下楼去做训练。”卞骁指着柜子里蓝白相间的衬衫和长裤，海魂衫是水手们最喜欢穿的制服，蓝白相间的颜色意喻着大海和蓝天。据说海魂衫有个实用的功能，当有人不小心掉到海里，身上的海魂衫可以被人快速地发现。还有一种说法，说是以前对战兵力不足，因为横条纹产生的光学效果可以制造士兵多于实际数量的假象……不管怎么说吧，如今的海魂衫已经成为海军的标配之一，甚至还流行到时尚界，掀起一股复古风潮。“最好在海魂衫的袖口或者衣摆做个记号，晾衣场那边最容易被人拿错衣服。”
“好。”陆远海点头应是，拿起海魂衫便开始换衣服。
卞骁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盯着陆远海换衣服。果然见他脱下上衣，右腹有个粉嫩的微创伤口。看来果然是做了手术。
“对了，你会游泳吗？”卞骁想起他今天下午本应该参加的游泳训练课，随口一问，“你这伤口刚愈合，不宜游泳。最后的游泳考核你能参加吗？参加不了应该可以申请延后进行。”
“我手术是微创的，应该可以。”陆远海穿好衣服，扯了扯身上的海魂衫，平静的神情第一次有了波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和动容。
卞骁还来不及品味他脸上的表情有何含义，就看到他抬起了头，认真地说道。
“我会游泳，而且还游的不错。”
“很好。”卞骁笑得十分有深意，上一个在他面前跟他说游泳游得很好的人，他已经记不清对方的长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