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艋觉得自己的腿像是被灌了铅,从宿舍走向洗漱间的每一步,都不是遵从他大脑的指令,而像是被人输入了电脑指令,机械地完成而已。
他的大脑,分明下达的命令,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为什么不听指令!
整个宿舍的走廊里都挤满了人,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跟沈艋一样的充满了疲惫和麻木,也有人直接倒在床铺上一睡不起,甚至已经打起了呼噜。
沈艋知道军校会很累,但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累。
尤其在高考完自我放纵了一个暑假之后,更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法忍受。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号,六点十分就要下楼出操,一直要被操练到晚上九点半。而且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新学员军训嘛!苦点累点也是正常,痛苦的是据说以后开学正常上课,也是这个作息表。
沈艋排队到了水龙头前,冲洗着头脸。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少许,但在将要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脖颈僵硬了起来。
他暑期在理发店狠心花了一百五十块钱修剪的新潮发型,现在已经被只有两厘米的毛寸所取代。两边脸颊都被白日里热辣的太阳晒得都发痒曝皮,活像两块土土的高原红。他现在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蠢。
随便换一个高中同学现在见到他,指定都认不出来他就是当年四高大名鼎鼎的沈艋。
“快点!别浪费时间!后面还一堆人等着呢!”
肩膀被人毫不客气地拍打着,用的力道十足,几乎把腰酸腿软四肢无力的沈艋直接拍在地上,沈艋拄着水池子边缘,才勉强站住,没让自己当场出丑。
他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站着的男生,不由得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相比他们这些被操练得要死要活的普通新学员,从部队进行军考选拔上来的部队生简直就是游刃有余。他身后这位皮肤黝黑的部队生,就是他同寝室斜对面床的室友,名叫卞骁。
这位卞骁同学据说是来自福建沿海,可身高居然还比一米八的沈艋还高半个头!在部队已经待了两年的他,早就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新学员军训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过家家,轻松得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还给自己加训跑个三千米。这家伙平时话里话外还处处看不起他们这些地方生,简直讨人厌到极点。
沈艋有心想要慢慢悠悠地洗脸刷牙气气对方,但寝室十点准时熄灯,下了训都九点半了,留给他们晚上的时间少得可怜。和对方置气,也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沈艋低声念了几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动作麻利地在半分钟之内洗漱完毕。
转身离开的时候,沈艋狠狠地撞了一下卞骁的肩头,当然结果是对方纹丝未动,而他自己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灰溜溜地走了。
刚推开寝室的门,沈艋就听到隔壁床上的被子里,有人正在小声哀嚎着。
“马小胖,你又饿了啊?”沈艋没好气地抬起手拍了拍室友的被子。
“饿死我了!”床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露出一张尽管被暴晒了几天,但依然白胖可爱的脸。
这是马一铭,来自四川内陆城市,身高比沈艋矮了一头,但体重却比沈艋还要重。军校体检对新学员是有身高和体重比例的体格标准,据说今年放宽了一些,马一铭在参加体检前又狠狠地饿了几天,是擦着及格线低空飞过的。
不过,沈艋仔细看了看马一铭的脸,感觉这小胖子天天晚上喊饿,可是总感觉比刚见面的时候还胖了点呢?
“你晚饭不是吃的很撑吗?”沈艋悄悄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要说这困意是能传染人的,怎么饿肚子也能传染呢?本来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胃里有点空,现在被马小胖一叫唤,更觉得胃里抓心挠肝地空旷,简直能吞下一头牛!
“这都快十点了,我们六点就吃的晚饭,怎么可能不饿?”马一铭捞起身边的水壶,猛往嘴里灌水,希望能缓解下胃部的空虚。“被骗了啊……我爸跟我说海军学院里的食堂做的都是海鲜,还能免费随便吃!骗人啊!”
“至少免费随便吃这句没有骗你。”沈艋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锤了锤酸软的大腿。前些天的经验告诉他,如果晚上不稍微按摩按摩的话,第二天早上会连起床都起不来的。
“可是我就是为了那些海鲜才努力考上这学校的,没有海鲜!还不让私藏零食!不让叫外卖!我干嘛要来这里折磨我自己啊!”马一铭在床上打着滚哀嚎着。
这已经是每天晚上的固定节目了。反正嚎着嚎着马小胖的体力就会告罄,然后时间也就差不多该熄灯睡觉了。沈艋知道马小胖也只不过是嚷嚷叫嚣着要退学,根本不会付诸行动。马小胖报考华夏海军航海大学,为着据说免费吃之不尽的海鲜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学费食宿费全免,生病了不仅可以享受公费医疗,每个月还会发放津贴费,相对于绝大多数还要依靠父母的地方大学员来说,军校生无疑更有底气和保障。更别提军校毕业后的分配政策,都是有别于地方大学的。
所以这对于家庭情况贫困的马一铭来说,不想高中毕业就去社会上打工,报考军校是他既能继续念书,又能减轻父母负担的唯一出路。
可是他不一样。
沈艋下意识地把手伸入裤兜,可是空空如也。
本应该在那里的手机,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被收缴上去了,连跟父母朋友打声招呼的机会都不给,电源都来不及关,直接就被收走了。他们学长的办公室里整整一面墙的柜子,里面锁着的全都是他们的手机。一开始还能听见各种手机的短信声电话声,但又过了三天后,待电时间最长的华为手机也宣告沦陷,彻底归于宁静。
没有了手机,就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想他上初中时,母亲给他买了第一款手机,之后除了考试之外,手机都没有离开过他超过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边。他们这一代,如果没有手机,简直就跟要了他们命一样。
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最新流行词是什么,不知道最新的热搜是什么,不知道大家都在做什么……
简直……简直像是在坐牢!
沈艋后悔不已,当初不该看什么《红海行动》,就觉得当海军好酷帅好厉害,头脑一热就想当海军。
不知道现在退学,还来不来得及……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宿舍门就被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卞骁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以至于马一铭的哀嚎声都戛然而止。
不过他进来也只是停留了半分钟,拿了自己抽屉里的英语书,便转身离去。
沈艋知道卞骁连这睡觉前的十五分钟都不会放过,要约上同是部队生的同学去活动室看英语书。
身边越是有这样争分夺秒努力的人,就越是容易怀疑自己的人生。
寝室内安静了几秒钟,马一铭垂头丧气地从床上爬下来洗漱。他做什么事都慢,为了不被后面的人催促而更变得手忙脚乱,他每次都是和别人错开时间洗漱。
门一开一合,寝室里只剩下沈艋一个人。
华夏海军航海大学的寝室环境还不错,一共四个人住,每个人都是上床下桌的格局,桌旁边还有个小柜子可以挂衣服。可虽然宿舍条件很好,但规定桌子上不能摆多余的东西,所有书和用品都要收在柜子或者抽屉里。被子虽然可以平铺在毛毯下不用叠成豆腐块,但边角也要整理成90度直角才行。沈艋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很酷,可等到他怎么也没办法把被子整理得有棱有角无皱褶时,他气得差点把被子吃了。最后还是卞骁向马一铭传授经验的时候沈艋偷听了一耳朵,先把被子用水喷湿,然后用凳子压实,就方便整理形状了。至于喷湿之后被子怎么盖,这个问题沈艋还在研究之中。
沈艋的被子压得不错,卞骁就不用说了,部队出来的,这些都是基本技能。乍一看上去,除了被马小胖弄乱的那张床,整个寝室里就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没有一丝烟火气,干净整洁得令人害怕。
可是他们宿舍实打实住着三个人,只有他对面床的那位学员还没有来报道。据说是得了什么急病,要做手术,过了新训就来学校。最近几天也有人阴阳怪气地八卦他们寝室这位没来新训的幸运儿,说什么应该是家里有关系,居然能翘掉新训。
如果他也有急病,能翘掉新训就好了。
沈艋呆坐了半晌,起身打算上床睡觉。
身体一累,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没法升起,现在全部指令都是躺下,睡觉。什么退学啊、翘课啊,全部都敌不过可以上床休息的诱惑。
酸软的肌肉差点支撑不起来他沿着梯子爬上床铺,沈艋羡慕嫉妒恨地看了眼对面床铺,心想也不知道这幸运儿现在在哪里逍遥着呢,说不定正捧着手机玩游戏刷微博。
在躺下的那一刻,沈艋1.5的视力扫过对面床头上贴着的名签,冷哼了一声。
陆远海,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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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一铭慢腾腾地从洗漱间回来的时候,他隔壁床的室友已经打起了呼噜。
体贴地把对方那边的顶灯关上,马一铭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肚腩,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就是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他看了看扔在桌子上的手表,离熄灯还有十分钟,便从抽屉里翻出纸笔,争分夺秒地开始给家里写信。
没收了手机,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沟通方式,感谢他上中学的时候还曾经交过笔友,会写信。
马一铭争分夺秒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像记日记一样巨细无遗地写了一遍。什么关于踢正步被队干部说姿势不标准,走队列对不齐被拉出来在太阳底下罚站了半小时,大家吃饭太拼了去食堂走得慢了几步就没什么吃的了等等。把心中的郁闷和委屈全都写了下来,就像是真的对父母倾吐了一般,让他心情舒畅了不少。
一直写到熄灯,室内一片黑暗,马一铭才叹了口气,摸黑把信纸和笔都放回抽屉。
他瞥了眼对面的空床,并不担心卞骁为什么还不回来。那位室友每天晚上都要在熄灯后才回寝室,不知道是懒得看到他们这两位不争气的室友,还是真的是学习学得废寝忘食。
马一铭在沈艋的鼾声中,慢慢一步步地爬上床。他的视线扫过另外一张空空的床铺,想的是这位从未露面的陆远海同学,万一不光翘掉了新训,干脆就不来念书了怎么办?
是不是这空下来的抽屉和柜子,就可以给他们三人平分了?
是不是可以把零食藏在这位陆同学的抽屉柜子里……反正学长会以为对方没来,而不去检查……
马一铭在黑暗中躺了下来,抚着空空的肚子,策划着自己的零食大计。
在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寝室门开门关,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几步翻身上了他对面的床铺,便知道应该是卞骁回来睡觉了。
喏,藏零食的计划,卞骁这位爷肯定不会做同谋的,沈艋倒是可以动员一下……
马一铭砸吧着嘴,就像是已经是吃到了那些他想象中藏起来的零食,缓缓沉入梦乡。
仿佛只是一闭眼,就是响彻耳际的起床号。
马一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窗外已经亮起来的天,还有些发懵,怎么一瞬间这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隔壁床传来了沈艋的呻吟声,那是卞骁正毫不客气地站在凳子上,在掀他的被子叫他起床。
不是卞骁想要多此一举,而是学长们定下的规矩。若是一个寝室有一个迟到的,是以一个寝室为单位一起惩罚,否则卞骁才懒得管他们。
马一铭在卞骁那不耐烦的目光投射过来时,连忙一激灵地坐起了身。
起床好啊,起床就意味着快要吃早饭了。
马一铭的肚子适时地咕嘟叫了一声,表示了迫不及待。他倒是每天起床都没有沈艋那么费劲,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只要他一醒,肚子就跟着醒过来,咕咕叫地提醒他赶紧起床。
不过在吃早饭前,还要出早操。
在起床号响起的十分钟后,新学员们打着哈欠在操场上列队,看站姿已经比起前些天有很大进步了。
学长们却依旧恨铁不成钢,敲打着复习昨天教过的知识要点。
马一铭强撑着熬完了三十分钟的早操,却不能直奔食堂,还要列队回宿舍洗漱和整顿内务。有些人还能抓紧睡个十分钟回笼觉,然后下楼列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华夏海军航海大学的食堂是依着山建的,去食堂吃饭还要爬个五层楼的楼梯,马一铭每次都不觉得这五层楼梯难爬,因为同学们的速度都是越来越快,他就算跟不上也要咬着牙迈腿,否则后面的人就会超越他。而晚进食堂一步,有些好吃的菜就会瞬间被抢光,不要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在打完饭菜,坐下来吃第一口馒头时,马一铭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好像,他又有勇气,熬完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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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骁觉得上午的训练一如前几日一样,简单得令人发指。
真不知道那些地方生究竟为什么哀嚎遍野。嗯,最近这两天好像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面有菜色,回寝室倒头就睡。
卞骁瞥了一眼已经打起呼噜的沈艋,去洗漱间洗了把脸。等他推门进寝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马一铭在往信封里塞信纸。塞的并不是旁边那一摞写满的信纸,而是只有一张薄薄的。
可能是卞骁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所以尽管他没有问出口,马一铭也主动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写这么多抱怨的话,我爸妈该骂我没出息了。所以想了想还是不邮出去了,报个平安就行了。”
骗人。
明明是不想家里人担心。
卞骁喝了口水,觉得平日里总哀嚎肚子饿的小胖子,看起来可爱了那么一点点。没等大脑多考虑几秒,他就直接说道:“我一会儿出去跑步,顺便帮你塞邮筒里?”
马一铭意外地睁大双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卞骁懊恼地抿了抿唇,也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挽尊,就看到马一铭一叠声地说着谢谢,动作麻利地拿胶水把信封粘上,拿笔刷刷地写上地址。
看着递过来的信封,卞骁用毛巾擦干了手上残留的水渍,这才接了过来。
马一铭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睛弯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谢啦兄弟!我中午又能多睡十分钟了,晚上给你请你吃根肉肠!”
“哼!你还是自己留着多吃点吧!省得晚上喊饿!”卞骁把信揣进兜里,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便推门而出。
卞骁并不是一个人走下楼跑步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学。若是马一铭追出来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同学都是部队生。
这些部队生开始绕着操场跑了起来,卞骁惦记着要给马一铭邮信,并没有绕着操场跑,而是沿着清水河跑了起来。
清水河是华夏海军航海大学校内的一条河,这条河把学院的生活区域和教学区域完美地分隔开来,一直奔腾着流入不远处的大海。当年华夏海军航海大学定址在这里,也是看中了这里离海湾近,可以直接停靠训练舰,而校内的清水河更是必要的出海口。后来因为军港变更了地址,清水河没有派上太大的用途。不过现今清水河已经成了华夏海军航海大学这个硬汉集聚地中,难得的一道柔美风景。清水河两畔的柳树绿了一年又一年,见证过无数个军校学员的开心和寂寞,成长与蜕变。
校园内的清水河上有两座桥,一座名为连枝,一座名为同舟,意为全校上下同气连枝,风雨同舟。从连枝桥跑到同舟桥,绕着清水河一圈是将近两千米,卞骁跑了两圈,跟其他跑操场的部队生的时间不一致。等回到宿舍楼楼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列队站好了。
卞骁朝一旁踱步的学长敬了个礼,也没多说什么,归队站好。今天中午轮到的学长叫张铠锐,同是部队生,比起其他两个学长要好沟通得多。
“是去跑清水河了?不错,以后中午大家都去沿着清水河跑吧。”张铠锐笑眯眯地说道。
“是!”部队生们齐声应道。其实沿着哪里跑倒无所谓,沿着清水河跑虽然路线长了点,但景色会好看许多,而且沿着河边都有树荫,可以减少太阳暴晒。
他们也不是非要虐待自己,好好的午休不休息,非要出来跑个三千米。实在是他们学长觉得他们部队生的精力太过于旺盛,要消耗他们多余的体力,否则怕他们对地方生心生不满,不利于内部和平。
实际上,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不满。
想想地方生那些娇少爷们,中午还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们就要顶着太阳出来跑圈,这种不满的心理,正在与日俱增。
“都歇歇哈!对少爷们都客气点!”张铠锐看着第一排的几位部队生。
被盯着的部队生都敢怒不敢言,猜到肯定是同寝室的室友跑到学长那里去告状了。并不是所有寝室都一派和平,尤其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一言不合甚至都有可能上升到动手的阶段。
张铠锐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踱步道:“你说说你们,若是一开始就把人吓跑了,以后不就没好戏看了吗?真笨啊!”
部队生们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毕竟他们海军学院是可以申请退学的。万一把那些地方生都逼迫得承受不住压力,递了退学申请,可不就……咦?可不就清静了吗?
那些娇少爷们,根本不配当海军!早点退学,还能早点认清楚事实!
张铠锐自然也知道他这两句话摆不平他们,他也是部队生,知道对付他们这种死脑筋的,只有训练。他挑了几个最忿忿不平的出来,原地做一百个蹲起。
“刚才干啥去了?”干站着太无聊,站在卞骁身边的吴畏忍不住悄悄捅了他一下。吴畏是他们隔壁寝室的部队生,个子也很高,长相平凡,但身材却极好。他是个健身狂人,每天除了固定的训练项目和中午跑圈,一有空还会去军体馆去撸铁,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都十分漂亮。
“去顺便邮个信。”卞骁轻描淡写地说道。
“邮信?”吴畏不光是个健身狂人,也是个八卦狂人。他早就把卞骁家里的情况都摸清楚了,知道卞骁家里就有个老父亲,而且还根本不识字。这信是给谁邮的啊?当他没看到卞骁同寝的小胖子昨天去超市的时候买了几张邮票吗?
要说卞骁的身世,吴畏在知道的时候都无法相信。卞骁是疍民的遗族,疍民也称为连家船民,自古以来他们终生漂泊于水上,以船为家,生于水,死于水。卞骁小时候就在船上长大,与他的老父亲相依为命。后来政府扶贫,最后一批疍民弃船上岸,卞骁便由此才踏上了陆地。
卞骁小时候跟随他父亲出海时,曾经遭遇风暴险些丧命,幸得海军救助得以逃生。从那时起他就立志成为一名海军,他先参了军,在海军部队服役了两年,因在表现优秀得到了军考机会,这才进了华夏海军航海大学。
由于从小在海上长大,卞骁并不擅长于与同龄人相处,平日里少言寡语。吴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摸清楚卞骁的情况,简直可以去当情报人员了。
看着卞骁略嫌不自在的表情,吴畏也没有戳穿他。不过帮室友邮信什么的,还真不像是卞骁能做出来的事。昨天他还在抱怨他寝室那两个不争气的室友呢!
“唉,我宿舍那三位爷,一回去就瘫了,今天早上叫他们起床那个费劲啊!拽起来这个,那个又倒下去了,跟托儿所看孩子似的,真心累!”吴畏见学长在找其他人训话,便忍不住抓紧时间跟卞骁吐槽。他们部队生都被打散安排寝室,最起码是一个寝室有一个部队生,不止是防止他们抱团,还要求他们负责室友们的平日生活,也算是个小班长了。
卞骁听着吴畏的吐槽,小麦色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还是你轻松,最起码屋里有个人没来,省了三分之一的力气啊!”
其实不止,卞骁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早上就只需要叫沈艋一个人,马一铭那个小胖子,只要一听起床号就会起来,八成都是肚子饿催的。
吴畏正要再聊几句,眼角余光就看到他们大队长带着人走了过来,连忙眼观鼻鼻观心站好。他可是知道,他们新来的这位大队长十分厉害,履历也极其牛叉,新训刚开始这几天因为事务繁忙,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今天中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居然亲自来了。
只见他们学长殷勤地迎了上去,交谈了起来。吴畏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边,便大胆地观察起来。他们大队长身边带着一个年轻人,长相俊秀,神情漠然。他身上背着双肩行李包,就像是……就像是个新学员!
吴畏眨了眨双眼,这个时候才来报道的新学员?华夏海军航海大学以校风严苛而著称,根本不可能半路转来个插班生,唯一的可能就是还没来报道的新学员。
而这样的新学员,他们大队还真有一个。
不会这么巧吧?说曹操曹操就到?
没过多久,张铠锐便跑了过来,宣布他们原地解散,卞骁留下。
“兄弟,以后你可有的忙了。”吴畏拍了拍卞骁的肩膀,同情地说道。
卞骁还未搞清楚状况,满脸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