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音站在高楼林立的某个都市广场上,霓虹灯光璀璨,周围是拥挤的人群,充满诱惑力的油炸与烹煮食品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啊…
熟悉的味道,繁荣的味道。肖音沉醉地深深嗅着。过去时代的味道。
我回来了吗?这丫是反向穿越?我从那个凄凄惨惨想吃顿热饭都找不着地的末世,回到了过去人类文明的繁华时代?好像…是的吧。
这气味,这温度,这视觉都是如此的真实,连每个人抬头惊呆了的表情都是那样…
惊呆了?
肖音跟随众人的视野,将目光看向天空的高处。
一座黑色的巨大高塔。一开始我也注意到过它,但还以为是广场中心的纪念碑什么的,但现在仔细看,肖音发现它的顶端正闪耀着蓝黑色的诡异光芒…而且,肉眼可辨的,愈来愈强烈。
星尘能量的光。就和翻车鱼岛上那常年挥之不去的星尘风暴,一模一样。
是我的错觉吗?肖音看到高塔射出的蓝黑色光柱中,出现了新的动静…这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正在光柱里,钻出来?而且个头…无比的庞大。
冲天的光柱直入天际,一时间,我有一种错觉:它就像一道巨大门扉中刚刚打开的门缝,连接着我们这个现实世界与宇宙深处,某个恐怖混沌的异空间的通道,而现在,这扇门扉在那些罗塞塔建造的,曾为人类开启新纪元的「巨楔」引导下,正在逐渐敞开…
肖音猛然地意识到,这他妈不是什么我的错觉!这是「摇篮」,在向我脑海里载入信息数据!关于过去,二十年前,那场「星尘浩劫」降临时的景象!
是「银之门」。我再次抬头,看向那骇人的冲天光柱。
纸蝴蝶女神说起过的,人类文明的坍塌由此而始。它们开启,又关闭了,而在我苏醒后的那个年代,它们正欲第二次毁灭我们,而这次,将是彻底的灭绝。
下一秒,就如历史已经发生过的那样,那些异界生命…彻底挣脱了「银之门」窄小的束缚,这些神明般的存在…体型之大,无可估量。
因为当祂(似乎有点像蝠鲼)从天空中钻出,用身体一侧鳍一样的器官横扫地面上的城市,让十数座摩天大楼都化为乌有的时候,这家伙甚至还没从「银之门」里,完全地,钻出来。
至少一百多公里的身长。肖音估量道。周围的人群早已经回了神,他们尖叫着,哭喊着,互相逃窜奔命,很快,就引发了一轮轮的彼此践踏与冲撞事故。
这悲惨的景象容易引发同情心,但是,有什么用呢?木早已成舟,在整整二十年前。
肖音从被推倒的某辆快餐车上,拾起一包鸡米花,还热乎的。尝了口之后,发现味道也像真的一样。
无论我是身处某种4D环绕影像中,还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星尘浩劫」降临的那一夜,在现在这个危急爆发的当口,我都无力改变什么。那些哭喊求救声能触动我,但仅此而已,远不如趁机吃点日后再也不容易吃到的美食,实在。
广场上,还在运转的电子钟发出了报时的广播:“现在是晚上2019年7月22日,晚上10点”。
敬末日。肖音举起可乐,向广场上四散逃散的人群致意。
死者长已矣。
喝完这一罐,还有一罐,再喝完一罐,还有三罐。之后,就可能真的再也喝不到了。
钟点逐一敲过,敲了十下,当最后一声钟声落下,肖音发现自己已不再身处毁灭之日的广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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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这是哪?「摇篮」又把我带到了何时,何地?
感觉看着…像是某个阴暗的地下通道,而我,怎么身穿这一身满是泥土与肥料的工作服啊?体型也和先前差太多了——我哪有这么矮胖!
还有…为什么,我左手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她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嘴里蒙塞某种食物,好像,是土豆?我身体不由自主地牵着她,走过黑漆漆,湿漉漉的甬道,打开一扇生锈的隐蔽铁门,步入阳光中。
“温蒂!!!”
几个年轻女子的惊呼声同时传来,但从黑暗突然进入太阳底下,让我的眼睛很不适应,有那么几秒,我在一片白茫茫中难以视物。直到我看清眼前的这些人…
两个年纪稍大一点,接近成年的女孩(但都比宝琳要年轻个几岁);
一个也是这般年龄大小的男孩,非常高大凶猛;
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四十来岁吧,和我差不多大(?奇怪的想法),戴着副浩劫前就已很背时的玳瑁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其中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已经抱住了之前我牵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啥时候跑过去的?),两只眼睛却极其警惕地盯着我。这是有学识之人的眼睛,不知咋的,我非常笃定,一定与我会有共同语言。
另一个女孩则是棕色卷发,她也是这几个人中唯一拿枪的。而且,枪口已经指向了这边。
“我”缓缓举起双手,示意我没有武器,也没有恶意。明智的做法,我赞同道。
“你是谁?!”持枪的棕发女孩厉声质问,“为什么要诱拐温蒂?!”
那个男孩同时发出了极具威胁性的低沉嘶吼,嘿,还挺骇人的。跟头小狼差不多。我饶有趣味地观察着。
“别紧张,麦丝莉,把枪放下吧。”是那个中年男人,他发话了,一锤定音。“你没看到,他又把温蒂给送回来了吗?”
男人向前几步,走到我跟前稍有点距离的位置,站住了。他在仔细观察我,也好,这样我也可以好好观察他。
啊,天呐…我刚才怎么会犯那样一个错误?我嗔怪自己。竟然觉得这人温和而又好说话?好吧,可能…这也是事实的,但是,更重要的,眼前这人绝对是非常,非常危险的角色。
他弄死我一定连心律都不波动一下。
所幸,几秒的观察之后,他嘴角上出现了笑意。至少,他决定暂时不干掉我了。
男人向我伸出右手。我稍微楞了一下。嗨,真是的,十来年前的社交礼仪,独居久了之后我都全忘光了。
反应过来之后,我赶紧也伸出手握住,彼此审慎地摇了摇。
“现在,请告诉我们:你是谁?”他的语气很客气,却不容置喙。
“埃塞尔·潘纳博士。”那个“我”介绍自己道:
“昨天我看到你们进入了这座旧大学,好像在搜寻物资…然后这个小女孩,她独自走开了一会,嗯,她好像…肚子很饿,而我种的土豆正好成熟了一批,所以我把她…她叫温蒂,是吧?对,我就把温蒂领了回去,炖了一锅土豆给她,吃完后天已经黑了,就再让她在我床铺上睡了觉,之后等天亮,才把她带回来找…”
不觉中,“我”慌里慌张地说了好多。那个中年男人一直认真地耐心听着。
其他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也都一样。我很庆幸那个被称作「麦丝莉」的女战士已经慢慢放低了枪口。她可能觉得面对“我”这么一个傻叉保持警惕也是件很蠢的事。
“浩劫发生后,你一直住在这座废弃的大学里?”最后,替所有人发言的,是那个有着深邃眼眸的黑头发姑娘。我仍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能听出来,她明白怎么提问题。
“对,二十年前,这场浩劫发生的当天,我正在大学宿舍里准备趴体,庆祝自己荣升副教授一职…”有了明确的问题,“我”心里也稳了些,“结果,客人们都没来,浩劫先来了。幸好这大学历史悠久,连宿舍楼都坚固得像座城堡,我就一直躲在里面,等待这场‘意外’过去。但直到最后一块薯片吃完,世界还是一团糟。”
“所以,你在这地方,建造了一座秘密庇护所?”黑发姑娘继续提问。而其他人…无疑都提起了好几分精神,静听我接下来即将给出的回答。
危险,埃塞尔,危险,你正在悬崖边徘徊!“我”的内心仍在挣扎。
你见识过那些所谓的“拾荒者”“幸存者”面对几口生存物资时,会干出什么样的恶事来。与人接触,意味着风险呐!
难道你真的,要将自己安全温暖的小小家园,与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分享吗?!
是的。等心跳动了几次之后,我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所有人。
“对。”我说。“在这大学错综复杂的地下系统最深处,我有一个庇护所,里面有一整套生态种植系统,主要用来生产土豆…也有少量其他的可食用植物,以及小型肉类…我还重启了部分电力,这能为我的庇护所供暖,也可以给小型电子设备充电,当然,最重要的是…”
“我”孤注一掷。“我那有很多书。”
那个黑发姑娘的眼眸中闪耀出了喜悦的光芒,真诚的,掩饰不住的,无比的喜悦。哈…好像赌赢了。“我”看向周围的其他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期待有余,但远远称不上贪婪。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们这些?”那个中年男人最后发话道。到现在为止,他与我都没说上几句话,但他的语气,让人感觉像是在和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交谈。那种,敢以身家性命相托的朋友。
“因为,我在这里独自过了八年六个月零三天,就算是一个资深单身汉,也会对这种生活有所厌倦。尤其是,当我看到了你们…”我坦率地说。这可不是身处末世之人该有的态度,但我现在,就是想这样。
“‘会带着小孩的队伍’?我决定赌一把,看看你们…是否仍没有丧失人性。”
我看到中年男人在轻轻颔首。而那些年轻人,脸上又少了几分戒备与怀疑,多了一点友善,甚至…敬意?
“我是罗兰德指挥官,这支队伍的领头人,”中年男人说道,“我们的旅途…说来话长。介意带我们去参观一下你的‘家’吗?我相信,我们会有很多故事,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彼此分享。”
他们随“我”一起走回到了黑暗的甬道中。我们在潮湿阴沉的地下网络中跋涉,偶尔轻声地交谈,提醒着。但当光明重现,我发现自己并未回到什么小小的土豆庇护所,而身边的那几个新朋友,也全都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