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向军的秘密

暑假陈果回到了A市，胡局长带陈果见了心理咨询师，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刚满20岁的年轻姑娘，背负着继承着父亲警号，继续从事卧底，与犯罪分子斡旋的职责。如今，最亲密的战友牺牲了，陈果的心理疏导非常重要。

心理咨询师用音乐和心理疗愈的方法，让陈果逐渐放松了整个身体，之后询问陈果：“现在对于你来说，你心里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陈果轻轻的回答说：“其实是齐淮盈，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爱他，可是我的身份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所以我跟他分手了。”

心理咨询师说：“已经分手了，这代表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在这种选择下，你认为自己的情绪是什么？”

陈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不甘、是委屈、是心疼。”

心理咨询师说：“那你心疼对方更多，还是心疼自己更多？”

陈果说：“心疼对方更多。我希望他淡然的面对这件事情，而不是形销骨立的站在我不经意回头的地方。我总是能看到他，他总会站在我的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我。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他可以潇洒一点，不要因为我那么痛苦，这会加重我的负罪感，让我更加难过。”

咨询师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让陈果放松，随后问道她：“那你现在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你此时站在你最熟悉的校园里，站在你在校园遇到他次数最多的地方。现在，你回过头，你看到了什么？”

陈果闭着眼睛说道：“我看到他站在那里。”

咨询师继续说道：“嗯，那你看着他，他现在转过了身，从现在开始，他背对着你了，他开始走远。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在跑向他，他向这个女孩张开了双臂，他抱住了这个女孩儿。”

陈果开始呼吸急促。

咨询师说道：“如果你感到不舒服，随时可以喊停。”

陈果闭着眼睛说道：“还可以，我还可以，我们继续。”

咨询师说：“好，现在你看到你的他恋爱了，他们结婚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过得很好，他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你。”

陈果紧闭的双眼里涌出泪水，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开始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咨询师用温柔的声音问道：“需要停下来吗？”

陈果说：“不需要，请继续。”

咨询师说：“那好，那我们再继续，齐淮盈的妻子生病了，他非常着急，他现在抱着他的妻子，跑到了你站的地方，正在伸手拦一辆出租车。他的妻子看起来很虚弱，他心疼的抚摸着妻子的脸，亲吻着妻子的头发、眼睛、面颊、还有嘴巴。”

陈果哭出了声音，一边哭一边喊道：“不要停，我能受得了，不要停！”

咨询师说：“他的妻子问他，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人。你的他说是的，我这一生都只爱你一个人。他的妻子问他：你还记得陈果吗？他反问道：陈果是谁？他不是掩饰，而是他真的忘掉了。你从他的头脑中被删除了。”

陈果用悲怆的声音喊道：“停！我承受不住了，求求你，停下来！”

咨询师用一段音乐，带着陈果的思维走出了那个亮着光的山洞，回到此时此刻此地。

陈果睁开眼睛，仍然陷入到刚才的情绪中，躺在咨询椅上，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咨询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咨询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再问一个问题，任凭陈果在咨询椅上酣畅淋漓的痛哭了一场。

过了好一会，陈果终于逐渐的平静了下来。咨询师递给陈果一摞纸巾，问她：“你现在好点了吗？”

陈果点了点头。

咨询师问：“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谈一谈，在刚才的整个模拟过程中，你的情绪变化是什么样的吗？”

陈果摇了摇头，说描述不出来。

于是咨询师转身拿出一张表，在这张表的横坐标的位置上，标上了刚才的几个关键事件：转身离开、接受其他异性、与其他异性发生亲密关系、对别人做你希望他对你做的事情，忘记你，对你视而不见。纵坐标上，则标注着正0-1，负0-1，咨询师将表格递给了陈果。说道：就这几个事件，你给自己可以接受的程度打分，接受度越高分数越高，接受度越低，分数越低。

陈果拿着这张纸，认认真真的开始思索，最后在转身离开那里标记了-1，在接下来的几个事情当中，每一件事情的分数都会低一些。从“对别人做你希望他对你做的事情”开始，接下来的三项陈果都给了最低的-10分。

咨询师看着这个结果，询问陈果：“现在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心疼对方更多，还是心疼自己更多？”

陈果低声说道：“自己。”

咨询师说：“其实，每个人最应该心疼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你能够觉察到这一点，非常了不起。”

陈果抬起头看着咨询师问：“那我这样算自私吗？”

咨询师说：“当然不算。心疼自己和自私是两回事。心疼自己，是让你觉察自己真实的情绪。你只有觉察到自己真实的情绪，才能够宣泄出那些坏的情绪，留下好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强大。当你自己的心理资源、心理支撑足够多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不会再困扰你，你就可以去完成你最想完成的事情了。”

陈果点了点头，此时陈果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咨询师说：“现在我们再回到第一个问题，你认为你遇到的难题是什么？”

陈果想了想，说道：“接下来，如何配合警方的行动，更好的以学生身份完成卧底任务。”

“很好！”咨询师轻轻为陈果鼓掌说道：“看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困扰你了，你已经可以更加专心的去完成你的任务了。”

陈果站起来，向咨询师表示感谢，并且准备离开，这时候咨询师说：“你的咨询还没有结束，我还有一个问题，李向军的牺牲，你怎么看？”陈果有些错愕的转过头，说道：“李向军的牺牲，我很难过。这让我意识到我的处境同样危险。但是从接过我父亲警号的那一刻起，在我举起手宣誓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李向军的牺牲，让我看到了自己可能的未来。但是这种未来，对我并没有构成恐惧。”

咨询师微微低下头，笑了一下：“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陈果敏锐的在咨询师的眼镜后面看到闪烁的泪光，她一把拉住咨询师的胳膊问道：“你是李向军的什么人？”

咨询师笑了：“作为心理咨询师，我有几个必须遵守的从业禁忌，一个是保密条款。我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透露咨询者的任何信息；第二个是多重身份禁忌，我不能为和我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进行咨询。可是陈果，我也是个人，我在替大家清除体内的情绪垃圾的同时，我也希望有人可以来帮我清除体内的垃圾。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录音设备。你原因多花一点时间，来体验一次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来为我做一次心理咨询师吗？不，或者说，你愿意体验一次倾听师的工作吗？”

陈果明白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留着一头微微卷发的女咨询师与李向军有着某种联系。

陈果默默的坐到了咨询师刚刚坐的位置上，让咨询师躺在了咨询椅上。

咨询师自嘲的说道：“今天这个事情但凡让第二个人知道，我这份职业就保不住了。”

陈果问她：“你就那么相信我吗？”

咨询师笑了，她说：“我不是相信你，而是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你将是我作为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接待的最后一个来访者。”

陈果有些震惊，咨询师说：“很抱歉，刚刚调整完你的情绪，就要让你来体验我的情绪，我尽量不让你走入我的内心太多，以免给你造成情绪负担。我只是太想找一个人倾诉这个秘密了，你来了，你是最适合倾听这个秘密的人。你和他是战友，是假扮的情侣，我曾经想过，你们会不会假戏真做。但是当你刚才说你的难题时一句他的名字都没有提的时候，我有一种又放心，又替他难过的感觉。”

咨询师自己放松了身体，躺在自己熟悉的咨询椅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吊顶上的一朵小花，轻轻说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来找我咨询。他说我们做心理咨询师的都是装神弄鬼。”咨询师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形，微笑起来，陈果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女性特有的柔美之光，咨询师继续说道：“我们的规定是如果与来访者建立其他关系，那么至少要在三年以后。当时他还在部队里，可是他想当警察，结果连续两次考警校文化课都差一点。但部队知道他有心成为一名警察，所以还是给他创造了很多参与武警训练的实战机会。然而刚开始参与演习，他身边一个对他热情的战友就在操作失误中，被炸死了。他因此来到了我这里。他对自己情绪包裹的很严实，我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让他接纳自己是个有情绪的人，最后，我对他使用了移情技术，让他把对同学的感情投射到了我的身上。其实我完全可以让他在移情后通过自我宣泄，再进行自我认同，完成整个咨询过程。可是，当他移情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却没有对他进行后边的事情，因为我已经在和他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就爱上了他。他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味，有些粗糙，却又有警察特有的机敏和谨慎。他不帅，却充满了男人味。他做着最危险的梦，做着随时可能离开的准备，但这一切对我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我们偷偷的恋爱了。他虽然对自己严苛的训练着，却对我很好很好。因为我职业的关系，我们约定三年后，我们就公开恋情。今年，是我们这段秘密恋情的第三年。”

讲到这里，咨询师不再说话了。陈果不是咨询师，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做，最后手足无措的，握住了咨询师的手。咨询师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对陈果说：“谢谢你的聆听，你不要为我担心。在得到他牺牲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对我自己做了自我疗愈。我现在还不错。只是……我希望有人知道李向军，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爱的普通人。”

陈果紧紧的拥抱住了咨询师，问道：“现在我知道了，你履行了三年后公开的约定。只是这个约定里已经没有了他。”

咨询师轻轻拍了拍陈果的后背，说道：“没事，我自己疗愈的很好。接下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不想再听到你牺牲的消息了。”

两人松开手后，陈果问咨询师：“你刚才说你不打算做咨询师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咨询师扶了扶眼镜说：“其实从跟他秘密恋爱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了，所以我报考了公安后勤保障部门的公务员，并且考上了。我这样的人，上不了前线，我希望自己能好好的为前线的同志们做好服务，这样，就会让我会觉得离他更近了。”

陈果离开咨询室后，心里突然莫名有了一种轻松。明明刚刚经历了两段破裂的爱情，一段属于自己，一段属于李向军，可反而却觉得心里轻松了。这是她第一次认识李向军，也是她第一次开始认识自己。陈果感到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但她也更清楚，前路必然更加荆棘密布。

局里经过开会讨论，认为陈果应该继续以H大学生的身份留在H大内部，从侧面打听宋教授的人际关系，挖掘出其他可能参与的教师人员。同时，因为最有可能涉案的化工系和医学院偏偏都被安排到了一个新的校区，被分配了新的实验楼，这些实验楼里是否有可能存在被不法分子利用的可能性。还有，H大毕业去了K集团的毕业生，到底跟整个事件有没有什么关系？K集团有在其中参与了什么样的角色？

冰山刚刚从海面上露出一角，还有更多看不见的山体藏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中。

根据对宋一和李义凯的审讯，两个人分别对自己涉毒的部分做了交代。李义凯供述了与李大喜认识的整个过程，这也让警方知道了宋一控制李大喜后，通过李大喜控制学生的途径与渠道。同时，警方根据宋一的供词，正式批捕了宋教授。

暑假，学校开始动工了，在那里矗立了将近30年的两栋男生宿舍楼即将被爆破。而在这项工程开始前，学校重新整顿了南门草坪，那些雕塑被搬挪了地方，那片被称为爱情角的圆形灌木丛也被连根拔掉了。在处理时，工程人员在灌木丛西南方向发现了一个草皮掩盖的地洞，地洞不长，正好可以通到不远处雕塑群的中间。这也是为什么陈果屡次去调查，听到人声，钻进灌木丛后却没有找到人的原因。原来里边的人只要听到外边有人来了，就会跳到西南角那个草皮掩盖的地洞里，来的人钻进灌木丛的同时，之前的人已经沿着地洞走出了灌木丛，并且在雕塑群的掩盖下离开这里。这时来的人再从灌木丛出去，就会觉得明明听到人声，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影。

由此可见，陈果不断去爱情角调查的时候，早已经站在了明处。胡局长得知这一新的情况后，想叫停陈果继续卧底H大学的任务，然而更高的指示来了，洗牌H市势在必行，目前还是需要学生身份的警察来做内应支持的。宋一和李义凯已经被捕，对于残余人员来说肯定起到了震慑作用，短期内陈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她已经对H大和H市非常熟悉，也在同学当中建立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圈子，将更有利于打听到更多信息。

开学在即，陈果将继续回到H市大学。

就在这时，此前被李向军安装到宋一宿舍门合页处的录音设备回传来了一段信息，这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老宋就是个蠢货！弄的这么明目张胆，早就跟他说这样迟早出事。”

“我也提醒过他，让他侄子在宿舍做做实验就好了，不要在校园里卖货赚钱，偏偏不听！眼睛浅，进去了吧！”

“进去倒也不怕，他不敢招出来其他人的。”

“你把他儿子控制到美国这招，是真有先见之明！”

“那现在这些实验设备怎么办？还拿走吗？”

“拿走啥啊？现在谁动这儿谁有风险，再说这些玩意加起来也值不了多少钱，待会炸就炸了吧！”

“还有9分钟开始实施爆破，咱们出去吧！”

录音最后是9分钟空白后男生宿舍楼被爆破掉的爆炸声。

至此，李向军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利刃也发挥出了它的作用，为李向军的军功章又添了一笔。然而，无论多么重要的信息、多么光耀的荣誉，都再也唤不回那个年轻的生命。

9月，带着全新的信息量，更复杂的任务，陈果独自一人背着双肩包，再次站到了H大的门口。这一次，她将再不会有任何同伴，她将独自一人面对看不见的黑暗，独自一人探索还没有被装上探照灯的深渊，独自一人踏上与恶势力战斗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