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主,难道你以为,仅凭一些赔偿、一句道歉,就能让此事轻描淡写地过去吗?这不过是你单方面的意愿罢了!”
话语落下,如同重锤击地,在长街上回响不绝。
方才由高长河刻意营造的那份虚假的平和氛围,瞬间被撕得粉碎。
零充的眼神微微闪烁,攥着长枪的双手紧了紧。
之前的和解,不过是在高长河软硬兼施的压力之下,被迫作出的表面和解而已。
然而,项而生,这个看似与事件无关的路人,却敢于直面城主,大声斥责,说出了零充心中不敢言说的真实想法?
这一刻,零充不禁感到一丝羞愧。
“今日那剑客夫妇能有个公道,全凭我这一个多管闲事的路人!然而,在此之前呢?”
“你儿子恶名昭彰,纵容恶奴持刀横行,当街抢掠杀人,这些恶行绝非初犯。”项而生手指一侧,只见店铺紧闭,摊位残破,青石板路上仍残留着斑斑血迹。
项而生义继续正言辞地喝道,“高长河,你今日只是和零充夫妇和解,又可曾问过这些年来,饱受你们折磨,甚至家破人亡、沦为奴隶的无数民众?你们可曾给予他们一丝公道?”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在长街上回荡,激起了人群的阵阵骚动。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项而生,他们之中,不少人方才还亲身经历了恶奴的威胁,摊位被毁。
一个路人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说出了他们压抑已久的心声,怎能不让他们心潮澎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并非生来就懂得逆来顺受。
只是,他们力量微薄,无力反抗,只能在沉默中默默承受,直至消亡。
高长河原地沉默,久久不语,此番,项而生竟是要求他向这些年来其子欺压过的每一个人赔罪致歉?
即便他有心为之,又怎能数得清其子究竟欺凌过多少人?
难道真要让他这位一城之主,逐家逐户地去的道歉吗?
简直是荒谬绝伦!
眼见周围民众的情绪愈发高涨,高长河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聒噪!”
此言一出,百余名骑兵军士瞬间抽出锋利的长刀,寒光闪烁,转向街上的民众,一时间,众人皆噤若寒蝉。
“小友,你且直言,究竟要如何才能释放吾儿?”高长河的语气中已显露出几分不耐。
好家伙,你要早这么问啊!
又何必让我费尽周章。
“要放了他,很简单。”项而生斩钉截铁道:“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除了能让零充等受害者感到快意片刻,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唯有以血的代价才能铲除他们心中的奴性。
而他项而生所求,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死的越轰轰烈烈,那么死亡评价就越高,复活之后也就越强!
众人闻言无不肃然起敬,尤其是零充的眼里,俨然就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事事无需权衡利弊,无需衡量得失,更不在乎是否得罪权贵,只关心是非曲直,公平正义,只求无愧于心。
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如你所愿。”高长河冷冷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项而生的身后。
项而生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待他反应过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已猛然传来,紧紧锁住了他的双手。
是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虽然年老,但动作极快,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便已将项而生的双手牢牢擒拿,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一直被高长河提在手中的高衙内也终于踏实落地。
紧接着,多名家丁匆匆上前,几人合力将脸颊高高肿起的高衙内扶起,而另外几名军士则提着剑,将项而生团团围住。
先前,项而生是趁其不备,借助行人的掩护,突然出手将高衙内制服。
而今,这位青衣老者同样隐匿于人群之中,在项而生与高长河交谈之际悄然接近,然后猛然爆发,一击即中。
项而生拼尽全力,试图挣脱这束缚,但双手却像被铁钳牢牢夹住一般,纹丝不动。
他双臂有五六百斤的气力,在普通人面前或许足够,但在这位青衣老者面前,却如同儿戏般微不足道。
实力差距竟如此悬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项而生的心中却并未泛起丝毫慌乱,反而涌起了一丝窃喜。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高长河见状,也微微松了口气。若非心中有所顾忌,他本不愿做出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举动。
随后,他缓缓策马前行,目光悄然扫过周围聚集的众多民众,看到他们群情激愤的面庞时,脸上掠过一抹阴霾。
“自报家门吧,小子。”高长河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被军士紧紧包围的项而生。
“高城主不必多虑。”项而生深知自己大限将至,却反而放声大笑,那爽朗的笑声在人群中回荡,久久不息,“我刘华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是个平凡的酒肉屠户,一无靠山,二无背景,高城主若要取我性命,尽管动手便是。”
“哼,倒是颇有几分硬气,华强……此名的寓意是助华夏强盛吧。”高长河仔细地端详了项而生几眼,忽然抬手示意,“放开他吧。”
那几名军士闻言一愣,但随即遵从命令,退开了几步。
高长河神色庄重地说道:“项而生,你胆识过人,勇气超群,的确非同凡响。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为大乾贡献力量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投身军旅,为国效命,随时都可以前来城主府报到。”
随后便调转马头。
项而生原地愕然,难以置信:“沃德发?这剧本是不是哪里不对?这就让我走了?”
还没等项而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旁边刚刚悠悠转醒的高衙内便大喊了一声:“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打的哪里是我的屁股啊!那分明就是在打您的脸啊!”
“你给我住口!”高长河怒喝一声,回手就是一马鞭狠狠地抽在了自家儿子的身上,“我平日里就是太过纵容你了……把他给我带回去!”
紧接着,高长河率领一众军士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刚行出数十米之远,便撞见了相互搀扶、步履蹒跚的零充夫妇。
高长河既未驻足停留,也未给予他们正眼一瞥,只是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武陵城风光旖旎,少侠莫要因些许琐事而错失了这番美景。”
零充闻言,整个人愣在原地,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旁边的美娇娘媚娘急忙关切地问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零充苦笑一声,回答道:“媚娘,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高城主不是已经答应让我们离开了吗?”美娇娘满脸愕然,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难道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吗?”零充苦笑摇头,“他是想让我留在武陵城,哪里也别去,想来也是,他堂堂一城之主,窥天宗师给我这么一个外门弟子道歉,又怎会让我活着离开。”
“那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命丧于此吗?”美娇娘焦急万分,眼眶泛红。
零充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现在看来,唯一能救我的,只有他了!”
美娇娘顺着零充的视线望去,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