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宫正司

  • 华筵九秋
  • 菀盈
  • 2570字
  • 2024-10-17 18:01:27

对!

也曾有一个技艺超群的琵琶女,名为娇蕊,本已被他选中入梨园,却因为所乘马车出事,而伤到手臂,致使她无法弹奏琵琶。不得已,才另选了技艺稍逊的云鬟顶上!

其实,赵无端当时便有所怀疑。

他记得那日在万年县县衙甄选结束后,县令邀他去酒楼吃酒,两人刚走到门口,却见娇蕊未走,正在马车边跟云鬟争执些什么。

两人见他与县令出来了,便立时闭口不言,各自散开。

谁知第二天,便传来消息:娇蕊乘马车归家时,车轮松脱,马车翻了,手臂受了重伤,需要休养几个月才能重奏琵琶。

可即便还能重新演奏,也不能保证手臂能灵活如初,琵琶技艺必然受影响。

内侍省命赵无端从候选的人中再选一位便罢。赵无端虽然怀疑云鬟,但论琵琶技艺,候选的琵琶伎里,也唯有云鬟可选了。

现在,竟又出现了类似的事!

赵无端心头一凛,目光如电,立刻直起身在人群中搜寻!

须臾,他看到一株木槿花下,正抱着琵琶,一袭青色宫装,孑然独立的云鬟。

对,就是她。

虽不似初见时的那般明艳,但那纤细婀娜的身形,柔滑的脸庞曲线,小巧精致的下巴,却依然令人一见惊艳。

“你……”赵无端伸出手,要召她过来问话。

恰在此时,宫女来报,医女已奉命前来。

赵无端心道,也好,先将事情查明,再找她对质。于是暂且放下云鬟不管,先命医女将红蓼带下去诊治,而后如实回禀。

医女依照红蓼所言,检查了她的肩膀、衣服,又诊了脉后,便得出结论,出来报于赵无端。

“这乐女的衣服上确实有异样,内衫肩膀处被人涂了一些漆树汁液,凡人任是谁,皮肤上沾了漆树汁液,都会发红起疹,先是瘙痒难耐,再是溃烂刺痛,令人难受无比。现在乐女肩头皮肤已经有所溃烂。”医女照实回话,“不过也不打紧,吃几副发散的药,再外敷些药膏,两三天便可结痂了。”

赵无端问:“那她为何还面色惨白,一度昏死?”

医女尴尬一笑道:“这乐女自清早起便滴水未尽,饥饿所致。”

“饿得……”

众乐女替红蓼解释:“红蓼乐女为免今日遴选出意外,才不敢饮食的。”

“宫女袭香与她交恶,红蓼怕她在饮食里做手脚。”

“袭香虽然没在饮食里做手脚,却在红蓼的衣服上做手脚了,那漆树汁液定然是她涂的!”

“肯定是她!咱们的衣服都是她送过来的。”

……

十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赵无端头晕。

还是医女说:“看红蓼乐女宫衫上漆树汁沾染的位置,绝非意外,定然人为。事虽小,恶却大,在下自会秉公上报宫正司。此事关系到坐部伎遴选,还请赵司乐以宫正司的查探结果为准,在下就不好多言了。”

赵无端明白过来,确实是有人害了红蓼,但依众乐女所言,害人者乃是宫女袭香。

三天前,赵无端还看到袭香与云鬟在梨园门口说话。

看来是两人合谋了?

梨园之内,如此清雅的音律,竟也压不住她们如此阴毒的心思?!赵无端心头大怒,容不得污秽之事玷污音律,恨不能立刻找那两个人来对峙!

但眼下还不是发火的时候,赵无端便先目送医女,又对众乐女道:“请转告那位乐女,遴选不止于今日,待她痊愈后,吾与几位主考,会再过来单独听她弹奏。”

赵无端本就生得朗目修眉,容貌俊雅,风姿翩然,引得众乐女青眼有加,今又见他如此体贴,更是心动神摇,都纷纷甜笑着地替红蓼应下。

这里交待完,赵无端还要跟另外几位主考官交待一下,便将双手负在身后,顺着回廊,徐徐往厅上走去。

云鬟本远离人群,依着栏杆坐在廊下,见赵无端走来,便默然站起,叉手垂眸。那柔顺淡然的样子,却引出赵无端心头的一股无名火来,忍不住负手驻足,斜眸道:“我记得你……你是叫……”

云鬟嫣然浅笑道:“小女贱字云鬟。万年县县令举荐,司乐提拔,小女才得已入梨园。”她说话时,柔柔抬眼望了赵无端一眼,似是聚了两汪秋水的眸子清澈无比,唇角嫣然含笑。

说起能进梨园这件事,云鬟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赵无端,面上的喜悦之色亦是真情流露。

只那一瞬间,赵无端心头也仿佛是有清凉的溪水,携着小小的红鱼流过,酥酥麻麻,一个念头闪过:她这般貌美纯净,怎么可能做出阴险毒辣之事呢?

然而,赵无端到底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怀疑,便试探道:“不对。你并非万年县县令举荐,而是在我遴选他所举荐之人时,你抱着琵琶自荐而来。”

赵无端深深地记得,彼时的云鬟,一袭红衣,明艳动人。端艳的脸上,一对杏眼中凝着两团天真的水光,嫣红色的嘴唇唇角一勾,露出的淡淡笑意,却似是一朵小小的茶花陡然开放,叫人一看,禁不住就跟着微笑起来。

她来到时,三名琵琶女其实早已选好,但万年县县令见云鬟姿容出众,便道:“她既然抱着琵琶来了,咱们就听她弹得如何吧。”

赵无端不好驳了县令的面子,便让云鬟弹了一曲。云鬟的琵琶技艺虽也不差,但比之于前面三位,却还是稍稍逊色了,就连不甚懂音律的县令亦当场替云鬟惋惜起来,叹道:“可惜只选三人……”

“当时选入梨园的,也有一位琵琶女受伤,你这才能入选……”赵无端不露喜怒,语气平淡地道,“今日选坐部伎,你也参选,比你技艺更出众的人就也受了伤……”

云鬟迎着赵无端锐利的目光,只觉脑后发凉。

她自然清楚,赵无端这是在怀疑自己,可是现在就算是解释,怕他也不会信,便自嘲一笑道:“难怪算命的说我是不祥之身,还真是谁一沾我就要倒大霉。司乐说,这天上有没有掌管命格的‘宫正司’,会不会治命格不详之罪呀?”

一语也便提醒了赵无端,事非黑白,自有宫正司查明。

她犯事的既然有恃无恐,赵无端就更不怕再等上两天,便笑一笑道:“命格如何,非人力能选,天上的宫正司不会管。但,生而为人,做善事还是恶事,就是人自己的选择了。相信天网昭昭,不会放过作奸犯科之人。”

云鬟微笑道:“多谢赵司乐指教。”

“好自珍重。”赵无端冷冷地道。

过了两天,宫正司便将事情查明。

确实如大家所料,是袭香不满红蓼牙尖嘴利恶语中伤,便将漆树的汁液涂在红蓼的衣衫上。至于袭香为什么要赶在遴选坐部伎时动手,那是因为她很快便要离宫守皇陵去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出这口恶气了。

“那宫女袭香没有受人指示吗?”宫正司女史来回话时,赵无端不敢相信地连连发问,“那袭香怎知漆树汁会伤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漆树汁?”

宫正司女史冷笑道:“红蓼乐女一进梨园,就自恃貌美才高,对袭香肆意折辱取笑。袭香恨她已久,会报复作弄也在情理之中,何需受人指使?漆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宫墙附近就有,常有宫人被漆树所伤。袭香在大明宫待久了,又有什么不知?袭香一向替乐女们往来送衣物,动动手脚,实在容易。”

竟然和云鬟毫无关系!

之前有人阻碍她进入梨园,那人便车翻人伤;现在有人阻碍她入选坐部伎,这人又受伤无法弹奏……

如此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