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人

初到魁嵘的三个月中,日里上学,阿晴便将小乙带到魁嵘学院,交给自己世伯西门逵照看。

西门逵身为魁嵘大祭酒一心照看公务,老婆孩子都给留在了南陵郡,他膝下独女已经嫁人,可直到女儿成婚,他也未能在女儿身边多留几日,老先生这辈子,独缺这天伦之乐未曾享受。

现下他瞅见这娃娃,可开了心,平日在学院里,他也没什么讲学授课的事情缠身,自打小乙来了,便只管逗这娃娃玩儿,倒是帮了阿晴、瀑虎不少忙。

八月,至上丁日,正式行过拜师礼后,两对小男女便和和睦睦的一直勤奋读书,开始专心度日。

如此这般,一晃儿就到了年根儿,小乙跟着兄嫂也过得开心,又因他晴嫂子手艺了得,做饭好吃,叫这孩子才过了半年的工夫,就胖了不少。

这日里,正是小年二十九,学院大考过后,放了年假,瀑虎跟龙霄去奎城城里置办年货,等着回来张挂一新,准备欢度年夜,阿晴、李贞则在家里收拾屋子,扫房、擦地,弄得窗明几净。

于是,小乙就没了人管,小孩儿自己就满院子随便乱跑、玩乐起来。

快到正午时,阿晴开始张罗饭,李贞帮着阿晴和好了包包子的面,便去贴自己剪的窗花。出了屋门,这窗花还没贴上,李贞就瞧见不大点儿的娃娃玩儿起了邪乎玩意儿。

小乙是郑重其事站在院子里拿着小木刀挥了几下,忽然,孩子转了个圈,就倒在了雪地里。

女子见状赶紧把窗花叠好塞在袖中,便立马跑了过去。当看到小乙躺在雪地里闭着眼不吭声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之后看到那小子嘴角一瘪,竟是在笑,李贞便知道他是在装了,赶紧把他提溜起来,顺手拿起刀首上刻着‘金’字的小木刀,敲了敲憨子的脑壳道:

“臭小子,你这是干嘛呢?”

“妖鬼把我打倒了!我受伤了。”

“哪儿有妖鬼,这都什么跟什么…跟我进屋去,快来。”李贞实在搞不懂小男孩玩儿得这些有什么意思,自己跟地上装死装得还挺上瘾,傻都傻死了,赶紧捉住小乙,免得他又跑了。

“我不去、我不去…”

“再不听话,打你屁股了!”

“我~还没玩儿够呢!”

“不给你饭吃哦!”女子唬着小屁孩,清丽的脸庞上显出薄怒,便多了几分红润。

“呃…”

清丽女子拉着娃娃的小胖手进了屋,这会儿的阿晴,刚给火炕添完煤火、洗过手,兴冲冲的准备着午饭,李贞看着阿晴那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不禁出了神儿。

见到跟自己同是二八年华的金兰姐妹成亲后,简直变了个人,模样虽还是那般娇憨稚嫩,但气质中多了几许老成,贞儿便怎么看怎么别扭,再低头看看身边那抠着鼻子的四岁小娃,她无奈摇了摇头。

而阿晴看李贞发愁的愣在那里,金兰密友左手拎着木刀、右手拎着孩子的胖手,一下就猜出发生了什么,便问道:

“小四又淘气来着吧,叫你给逮到了。”

李贞娇嗔道:“阿晴,你也不管他!”

“怎么了…”阿晴细软的嗓音叫人生不起气来,这确实是种天赋,李贞性子略有些急,可碰上她这般人物,便也没了办法。

贞儿愁道:“这孩子刚才躺在雪地里不起来,跟那儿装死玩儿。”

“哦,又被妖鬼打倒了吧。你这孩子也是,外面多冷,等会儿,上炕上玩儿去哦,我刚添过柴,你要倒就倒炕上。”说着,阿晴拍了拍手上的麦粉,走过来蹲在小乙身前,用手帕给他擦了擦鼻子。

李贞看着阿晴这絮叨劲,又摇了摇头,道:

“阿晴,你都不说他啊,怎么得打他几下屁股吧!看你这样带孩子,我都急的慌。”

阿晴却细心解释道:“唉,打他也没用,多跟他说几次就好了。其实,我说他、他也不听,我一会儿没看住,小四就又淘上了……你要是看着急的话,就帮我啊,反正你早晚也要和龙霄生娃娃的,早学学也没什么坏处。”

“淘!!”小乙嚎道。

“臭小子,还淘是吧!”李贞瞅他犯了错,娃娃还敢这么高兴,忍不住轻轻揪了小乙耳朵一下。

小乙咧嘴道:“哎呦,疼!”

阿晴絮叨着:“哎呀,你别揪他了,这孩子一天得倒个几十回,照你这么揪,耳朵都得揪掉了。”

李贞嘟着嘴道:“没刚生下来那会儿好玩儿了,这都变成皮猴子了!”

“还好了,小四就是淘点儿,可性子不坏,吃东西从来不独吞,也不爱哭,也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

“淘!!!”紧跟着娃娃又嚎了起来,明显是在和李贞示威。

“折腾!”李贞瞅他一点不服软,又揪了下小乙的耳朵。

“嗷~~呦!”孩子张大嘴嚎着。

“该揪掉了!”阿晴不禁拍了下李贞的手。

李贞辩白道:“哪儿那么容易掉,撑死就揪大点儿,耳朵大点儿还有福呢!”

“回头给揪坏了…”阿晴心疼的揉了揉小乙的耳朵,瞅着这孩子嘿嘿傻笑,自己也笑了起来。

贞儿见她舍不得,只能妥协道:“成了,成了,阿晴你忙午饭去吧,我不揪他就是了,我跟他玩儿会儿可以吧。”

说着,李贞从阿晴跟前把小乙抱过来,坐在了炕上,火炕虽热,但李贞还是觉得怀里仿佛就像抱着个暖炉,她天生手脚凉,娃娃火力却是壮得不成。

女子抱了小乙半刻之后,感觉暖烘烘的,大冬天里都不想撒手了,可娃娃淘的很,跟她怀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老实。于是,李贞捏着孩子胖嘟嘟的脸,冲他撅撅嘴,又皱皱眉,眯着一双俏眼唬起他来。小乙见了也不哭,却忽然抱了上去,搂着李贞的脖颈使劲嗅了嗅,叫道:

“好香啊!!”

“哎,臭小子你又抓我头发,小时候这臭毛病还没改!”

‘啪啪啪’几下打屁股的声响过后,娃娃‘咯咯咯’乐得更欢了,李贞瞅着他也没了法子。

“抱抱!”小乙嘟哝着。

女子捋了几下他头顶梳的那个冲天锥,乐了起来,之后便把娃娃抱在了怀里。她边摇边拍、边哼着儿歌,不大会儿,刚才还折腾的欢实的娃娃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李贞瞧着睡在自己怀里的娃娃,用嘴亲了亲小四圆圆的脑门,转头问了忙得正欢的金兰一句:

“阿晴,你这要包几种馅儿啊?我都看晕了。”

“给你们包了三样馅儿的包子,给小四捏了几个兔子豆包,你要想吃,我再多捏几个。”女子看着睡在自己金兰姐妹怀里的小不点儿小叔,笑着擦了擦蹭在脸颊上的麦粉。

阿晴捏的包子刚出锅,瀑虎和龙霄就赶着饭点儿推开了院门,俩人掸去身上的积雪,便提着刚买的年货走进屋来。

瀑虎一进屋,就见李贞半躺在火炕上,怀里抱着小乙轻轻拍着、摇着,神情婉约慈爱,女子那缕缕秀发垂在脸颊边,眼中透出无限温柔,叫汉子瞧了,不禁心中一窒。

等阿晴轻踱过来,给他脱斗篷的时候,瀑虎才醒了神,汉子痴痴一笑,大手被女子捉过去,放在娇唇边呵了两口热气。

阿晴问道:“冷不冷?”

瀑虎捂着女子的手搓了搓道:“还行,我倒没觉着,倒是你,忙活坏了吧?”

还没等阿晴回话,突然,门口那个俊俏小哥便先开了口:

“晴姐,可冻死我了、又冷又饿啊!”

瀑虎身后的东方龙霄,从阿晴和瀑虎俩人臂下钻过,打了个冷颤,跑到火炕边,笑嘻嘻从包袱中拿出件东西道:“贞儿,我给你买了条新斗篷,来试试!”说着,小哥上手便往李贞只着了薄袜的脚上抚去。

“凉…”李贞皱眉娇嗔着,缩回了伸出去的那只脚。

“来抱抱我么,也给我搓搓手。”说着龙霄脱下披风,伸着胳膊招呼自己娘子过来。

“小四睡着呢,等会儿的…”

“你把他放炕上不就得了,这小子就会赖着你!我咋办?”

“他才四岁,你呢?”

“得得得,我吃饭去了,虎哥,来了你这儿什么都好,就是你家这老疙瘩,老跟我抢贞儿,我一整天都抱不着她几次。”龙霄在李贞这里讨了个没趣,赶紧寻着味儿跑到笼屉前面,用热气腾了腾手,笑嘻嘻咂摸起了包子的味道。

“你这臭小子老想抱着贞儿干嘛,她又不是小孩子,去帮我把酒和醋拿过来,包子出锅了哦。”阿晴嬉笑着拍了小哥一把,支使他帮忙布置饭桌。

“哦。”龙霄放下花青色的缎面狐狸皮斗篷,转头问道:“晴姐,包子什么馅儿的啊,嘿嘿!”

阿晴数着手指道:“猪肉白菜的、香菇火丁的还有腊肉豆腐的。”

龙霄听闻,咽了咽口水道:“虎哥,你真是好福气,晴姐做饭这手艺比贞儿强多了,我家丫头就会炒饭,我想换换口味都难。”

李贞辩白道:“胡说,我还会煮粥呢!”

龙霄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道:“哦,对对,那天朝食她粥煮多了,叫我喝了一天,喝的我晚上睡觉肚子里‘咕咚、咕咚’的。更何况她煮的那粥,比起晴姐来差得真不是一点儿,也就炒饭还能吃。”

瀑虎听闻挤兑他道:“那你小子跟你晴姐学做几个菜不就得了,我家也不是老让你嫂子做饭,我俩是轮着做,说实在的,我做饭的样式都比李贞多,大龙,你可真得学学了。”

龙霄啧舌道:“别别别,我就算了,好贞儿,别叫我学了,你跟晴姐学学吧,我可真来不了这个。”

李贞皱了皱眉,忽然一本正经道:“先不说这个…,大龙、大虎,我问你俩个事儿!你们可要照实说哦。”

“嗯?”瀑虎抬头望了李贞一眼,不知她要问什么,忽然心中有些忐忑。

“说,尽管问,哎,晴姐这包子真香啊,比镜华楼的好吃多了!”龙霄得意的嚼着包子,两眼冲李贞眨了眨,俏皮十足。

李贞嘟着嘴问道:“你们俩小时候也装死玩儿么?”

“啊?!”瀑虎、龙霄满脸讶异的表情,实在不懂这话问的什么意思。

等阿晴把小乙的做派给他们俩解释了遍,俩人才‘吭哧’下笑出声来。瀑虎只是摇了摇头,跟李贞说‘自己不好这口儿。’可龙霄却嚼着包子嘟囔道:

“这有什么的啊!我小时候天天琢磨着打大仗,抡着木棍儿,一天得死好几十回呢!”

众人闻听,忍俊不禁,被他逗得着实不轻,阿晴笑道:

“怪不得你和小四都那么爱赖着姐姐,原来口味都是一模一样,都欠个人揪着耳朵管着。”

四人嬉笑几声,阿晴便督着大龙、大虎都洗了手,李贞也把小乙边亲边胡撸着脑袋弄醒了,等大家都坐到方桌前准备吃饭的时候,李贞卷了卷袖子,居然从袖筒里掉下什么东西来,贞儿把那物从膝上捡起来一瞧,突然拍了下自己脑门儿道:

“哎呦,我忘了贴窗花儿了,都怪这小子捣乱…”

她撅嘴瞅着小乙的时候,那孩子正把着嫂子给做的兔子豆包,吃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