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寻药

这老人似乎有些耳背,半响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王婶一番,视线随即落到寇白身上,他愣了愣道:

“寇掌柜的?”

寇白拱了拱手,笑道:

“满伯,好久不见,这段时间铺子多蒙您照顾,特来道个谢。”

老满头摆了摆手,在墙边缺脚柜子里翻腾了一阵,取出把铜打的小巧钥匙递给他,低声嘟囔道:

“街坊乡亲,应该的。”

寇白又取出粒碎银子奉上,这老头却不理他,自顾自地给锻炉添了把煤,闷头锤炼起那铁坯。

王婶见怪不怪,打圆场道:

“老满头这怪脾气,几十年了也没改过…这些天城卫司给了笔大单,让他翻新刀枪剑戟啥的,也不缺银钱使,不过你那方子他倒是受用的很,寒症见好了不少,下回配些药答谢他罢。”

这老头瞥了眼寇白身侧的佩剑,声音苍老道:

“得磨磨了。”

寇白一愣,随即滴水不漏地微笑称是。

王婶指了指斜对面大门紧闭的铺子道:

“掌柜的先回去看看罢,里头可乱,收拾打理铺子的活计不少,且有的忙哩。”

寇白顺着王婶指向望过去,这店面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了青苔,门板的颜色早已褪去,露出斑驳的木纹,原本的油漆只剩下零星的几片,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

寇白的目光落在那扇熟悉的破旧木门上,他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腹中【舌誓】黑色触手仍在蔓延,时间不足五日,现下指望着灵药救命,千万不要生什么波折。’

……

卸下沉重的铜锁时颇费了几分力气。

寇白向内推开门板,门轴因许久未曾转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厚重的尘埃从门缝间轻轻飘落,陈旧的药草味道扑面,与腐朽的木香混合在一起,颇有些呛人。

寇白提着心迈步而入,大堂木制的药柜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柜子的抽屉歪歪斜斜地半开着,里面的草药不翼而飞,只残了点风干的碎渣。

寇白拂去面上的几缕蜘蛛丝,心中忧虑道:

“这便是王婶说的被洗劫了一番…药材丢失都是小事…若是救命灵物被偷走,那可是叫天不应了。”

寇白轻步走进中央的药台,几个铜制的药秤已经锈迹斑斑,秤杆微微倾斜,药锅中的残渣干涸成了黑色的块状,像是主人匆忙出门间来不及打理一切,却再未归来。

他捂着鼻子翻动了柜台下的空间,手指滑过潮湿的木板,终于在杂物和废弃的药材袋中翻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小盒子。

他精神一振,喜上眉梢,心中美滋滋道:

‘【兰室清荣丹】,能泄去阴邪,平抑外力,消去那【舌誓】应当不是问题!一年好不容易换来的几味灵草,也就堪堪搓成了这么一粒,服了这丹老祖我便去逍遥快活,让李翰等着下大狱便完事了。’

他不再迟疑,当下盘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盒子,里头一张小纸条飘下:

“白瞳道友,在下手头拮据,特借你这小丸换些灵石,勿念。”

这少年目瞪口呆,一时无语,他丧气地合上盒子,喃喃道:

“谁家遭了瘟的狗东西,好好好,偷到老祖我头上来了…莫要被老祖我抓到,不然把你这背时玩意扔进炉里炼成灰都算轻了。”

他把那盒子丢回原处,随后不甘心地继续翻箱倒柜,试图找些线索。然而随着他一点点搜寻,除了些散发着腐臭的残留草药,没有任何收获。

寇白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外头已过正午,雨势仍未有歇息的迹象。

他借着天光环顾四周,目光忽然落在堂内柱子后那扇不起眼的小门上,回忆着这建筑的制式,心中不由得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还存了些灵药在内院!’

他当下起身,快步走到那扇小门前,却见门上拦着一把精致的小锁。锁看上去虽小巧,却做工精良,他猜测道:

‘锁没被破坏,里头东西兴许没人动过!’

腹里的那道催命符仍在时不时地抽动,仿佛催促他尽快行动。寇白心中沉重,知道现在已经顾不上许多,时间不等人。他不再犹豫,抬脚狠狠踹了两下门板。

小锁在他连续的猛力下终于被撞断,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随着他的力道被迫向内敞开,景色入眼:

后院不大,却别有一番天地。

主屋和厢房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天井,雨水顺着屋檐缓缓汇聚,滴落在天井中央,地面生满了滑腻青苔。

寇白迈步而入,环顾一圈,心事重重地思虑道:

“生死可就寄托在这些药上了。”

他缓慢地绕过天井,逐一检查每个角落,隐隐期待什么特别发现。院内药架上的绳索早已腐朽,轻轻一拉便几乎断裂开来,掉落的药材散落在地,混合着青苔和泥土,显得破败不堪。

寇白的目光转向厢房门扉,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房内同样弥漫着陈旧的霉味,天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室内的尘埃与杂物。他不放过任何细节,拉开残旧的抽屉,翻开搁置已久的竹篮,甚至将墙角堆放的破旧木箱一一掀开。

随着搜寻深入,寇白心中渐寒,他藏下的灵物尽数不翼而飞,好像从未存在世上。

天光渐暗,已近黄昏,雨水渐渐停了。

寇白颓然地坐在门槛上,心中一片茫然,腹中的不适愈演愈烈,沉重感在胃里翻涌。他咬紧牙关,痛苦地想着:

‘完了,全完了,一株灵草也没了…难不成这鬼东西提前发作了?李翰那老儿不是给了五天为限?也罢也罢,找不到破解之法最后也是个死!不如早点投胎。’

忽然腹中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响动,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痛苦居然不是那【舌誓】在作祟,而是因为饿了一天没吃饭。

他愕然片刻,随即忍不住苦笑:

“原来这半天在跟肚子较劲。”

原本的紧张也随之消散不少,心里默默感叹:

‘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了,哪怕是要命的危机,还是得吃饱了再说。’

寇白在西厢厨房里翻了翻米袋,早都霉变生虫了,好在梁上悬着的腊肉刮去青皮还能吃,少年出门问老满头借了些粮米,支了个锅吭哧吭哧生火做起饭来。

木柴并未受潮,火势旺盛,咸鲜的腊肉切成薄片,闷得透亮油润,与刚出锅的白米饭一齐入口,清香咸香交织,引得他发出声满足的叹息:

‘还是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