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一行车马穿街过巷,片刻即至泰安西城门。
西城门前,兵马林立,如临大敌,领兵者正是没羽箭张清。
马车宽大,西门庆从车前探出身来,招呼道:“张将军,我与祝家三名举子,要出城前往汴京赶赴明年春闱。”
张清顶盔贯甲,拱手道:“童枢密已有令来,西门解元一行出城无妨,只是规矩不可破,还需细细查验车马一番。”
西门庆点头让开,七八名军士上前来查验车马。
暗格极为隐秘,并不惧军士查验,军士搜搜检检未见异常,掀起车帘后,却见车内被中似有一人,望之身形窈窕,一头乌黑长发在被外披散开来。
军士禀报张清,张清亲自来看,也目露狐疑,西门庆入城时,他就是城门守将,并不曾见他携带女眷。
西门庆哈哈一笑,拨开长发,低头在女子面上香了一口,笑道:“圣贤书读来嚼蜡一般,时常无趣至极,我此去汴京赶考千里迢迢,前日特意为这名女子赎身,呵呵,这一路可不寂寞了。周王曾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众人听他把好色说得如此清新脱俗,都哈哈大笑,心中都道被中只是一新赎身的青楼女子。
西门庆又命时迁取出两锭大银,赠与众军士,道:“诸位辛苦,散差后也当‘一张一弛’才是。”
张清大笑,背过身去,自有军士上前喜滋滋接过两锭大银。
片刻工夫,城门大开,又以绞盘放下吊桥,西门庆一行大摇大摆出城向西而去。
众人一路速行,日落西山后仍不敢掉以轻心,直至三更天方才赶到大汶河边。
夜色苍茫,及至大汶河边,只见一艘大船停在岸边,张顺正提着一支火炬在船上抡动三圈,西门庆一声呼哨,张顺大喜过望。
原来,张顺做事缜密,加之不善步战,因此西门庆几日前就命他提前出城,雇了大船在河边等待。
月光如水,大汶河波浪起伏,大船在夜色中载着群雄一路西去⑴。
大船上,张顺用三角木楔子支稳车轮,大河行至河心,群雄心中如一块大石这才落地。月光之下,但见两岸芦浪翻滚,群雄也无困意,都立于船头,大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夜色深沉,张顺让那船工自去舱下休息,他亲自掌舵。
大船顺流而下,本就不需摇橹,只需舵手把握方向即可。张顺掌舵自是行家里手,船工略看了看,便放下心来下舱去了。
李逵在船板上竖起四支牛油火炬,又笑哈哈端来一大坛酒,给诸位都满了一碗,笑道:“那童贯老贼还想要我这颗大黑头,却机关算尽太聪明,自己的狗头却险些被花兄弟射个对穿!”
众人都笑。
李逵怪眼一翻,问西门庆道:“爷爷,方才在城里走得急,你倒是说说,为何你要救下童贯老贼?”众人都看向西门庆,想来众人此都有疑问。
西门庆笑道:“你这夯货,遇事哪能只顾一时痛快,凡事不思量可不成。我来问你,童贯其人如何?”
李逵道:“听说是个酒囊饭袋,凭溜须拍马才上得高位,连那活儿也没有,根本算不得男人。”
众人大笑。
西门庆道:“这话不错,童贯、蔡京、高俅、杨戬等国贼把持朝政,搞得朝纲乌烟瘴气,童贯此人更是凭着溜须拍马,为皇上搜罗名人字画而登上高位,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张顺道:“那为何主公还要搭救他?”
西门庆笑着看向田虎、王庆,道:“童贯手握兵马大权,你等造反,是愿与一酒囊饭袋者为敌,还是愿与一精明强干者为敌?”
田虎、王庆面面相觑,大笑道:“当然还是与酒囊饭袋为敌最好。”
西门庆道:“杀童贯不难,但再找此等酒囊饭袋一般的对手可就难了。”
众人大笑不止。
田虎道:“但就是此等酒囊饭袋,却险些害了我等性命。哎,当真大意了,想我两个护卫…,唉!”
西门庆点点头,道:“朝廷重用此等酒囊饭袋,对你我而言虽是好事,但于国而言却是大祸。”
众人纷纷点头,鲁智深本是边关提辖官,闻言点头道:“此话不假,若无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关,想来辽、西夏哪个不是对大宋虎视眈眈,巴不得狠狠咬上几口?”
田虎、王庆一番思量,对西门庆道:“这也是你进京赶考的缘由?”
西门庆道:“此等朝堂,我需尽早掌握兵权,方能内剪贪官,外驱鞑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冷风热血,荡涤乾坤。”
河风吹来,吹起西门庆一袭长衫,在月下更显玉树临风!
众人望向西门庆,只觉面前如同一尊真神似也。尤其庞秋霞,眉眼望向西门庆,眼前一阵星光乱闪,胸中更是一阵小鹿乱撞。
庞万春随手将一块小石子扔入河中,含笑道:“我主方腊已经称帝⑵,莫非西门大官人也要与我主争夺天下?”
西门庆扶舷而立,眼望碧波大河说道:“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千辛万苦,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年头,想争夺天下想来绝非易事。不过事在人为,只要是志同道合,哪怕满路风霜,总有艳阳高照的一天。为百姓计,为汉家计,为苍生计,需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如凤凰涅槃,向死而生,若有大痛快那一天,那便势如破竹。”
这番言语,说得群雄豪气陡升,眼前大河流淌,众人只觉胸中一口浊气喷吐而出。
李逵蓦地一声大吼,道:“入他娘,待到那一天真是痛快。”又回望西门庆一笑,道:“爷爷,若你得了天下,我岂不是就是皇孙?”
众人大笑起来。
不知何时,庞秋霞却红了脸庞,偷眼看向西门庆,如此奇男子好生令人敬佩?
河风吹来,吹散了她的发鬓,也吹乱了她的心……她已年方二十三,算是大姑娘了,像她这般年纪,早已是熟透了的果子,可她每日随哥哥舞枪弄棒,打打杀杀,这果子却谁人能摘?谁人敢摘?又谁人配摘?
一股氤氲之气,汇集在她双眸之内,久久不散。
大船顺流而下,推开波浪,一个多时辰就放出三十里开外,至此已再无危险。张顺自船舱中搬来大块牛羊肉,众人在船头盘膝而坐,只捡些江湖趣事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东方启明星高悬,众人兴致颇高,都言西门庆此去汴京,文武双状元还不是手拿把攥,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李逵笑道:“若得了文武状元,那在汴京还不横着走啊,酒楼随便吃,夜夜都能看歌舞助兴!”
时迁最是有趣,索性挽起袖子来,道:“众家哥哥好兴头,我给大家伙打个猴拳助助兴如何?”
众人大乐。时迁站起身来,躬身缩背,鼠眼翻动,辗转腾挪间打出一套猴拳来,真个是形态逼真,伸爪弹腿间轻、灵、绵、巧、躲、闪、束、抓、甩、采、切、刁一气呵成,宛如灵猿一般。
众人看得兴起,纷纷喝彩,纷纷各展才学。
燕青当下掣出青笛,凑在唇边吹奏一曲,笛声音如丝绸般柔滑,细腻而深情,扣人心弦。
田虎站起身来,打出一套虎形拳,掌心勾取如虎爪,力贯十指指尖,大开大合处,宛如猛虎下山般威风凛凛。
张顺站起身来,挠挠头,道:“我一身功夫都在水里,且给诸位哥哥唱个渔家号子解闷!”,说着脱下鞋来击舷而歌:“抢一抢呀,呦嚎嚎呀!鱼进网呀,呦嚎吼呀!满满一大筐哦,上得码头,先换银两,再睡婆娘啊,呦嚎吼呀!……”
众人大乐。说话间,鲁智深舞了一回疯魔杖法,庞万春舞了一番灵动剑术,就连李逵也哇呀呀抡着两把板斧劈砍了一阵,颇为虎虎生风。
庞秋霞眼望西门庆,道:“西门解元,你演什么?”
西门庆一怔,他如何看不出这她的心思,暗道:“我不去惹你,你倒来亲近我?”
众人兴致正浓,李逵大叫:“爷爷,今儿人人有份,你也让大家伙开开眼如何?”
众人大笑,热切看向西门庆。
庞秋霞干脆换了位置,在西门庆身边盘膝而坐,一双俏眼含笑带羞望着西门庆。
西门庆也不愿扫了大家雅兴,略一思索,道:“诸位舞枪弄棒,我来给大家演个绝学,名曰读心术。”
众人兴致盎然,读心术可是玄之又玄,谁曾见过?
西门庆一撸袖子,冲张顺笑道:“且拿笔来,今日让你等开开眼!”
众人皆道不信,只有庞秋霞满眼小星星,心里早信了大半。
到底西门庆会不会读心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正是:
神乎其神读心术,庞家妹子多仰慕。
其中玄机谁人知,且看曹郎赛灵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