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迁出言不逊,惹恼了这对兄妹,男子道:“你这鸟人,可是要讨打?”说着捡起一块山石,一掌击下,山石登时粉碎。
女子拦住兄长,西门庆站起身来,笑道:“好汉海涵,既雪日同登泰山也是缘分,分只鸡值得什么?”说着以木棍挑起一只烤鸡送过去。
男子也不答话,单手接过烤鸡大跨步下山而去,女子取了一块碎银放在一旁山石上,道:“我哥哥脾气大些,诸位莫怪。”言罢跟上男子一同下山,转个弯儿不见了。
一旁,时迁气鼓鼓道:“算他们走得快,不然瞧我打他个满脸花。”
“你打不过他们兄妹的”,西门庆笑道:“你也不看看,这女子踏雪而行,脚印却只有薄薄一层,轻身功夫何等了得,你再看他兄长,单手接过火上烤鸡,也不怕烫,你有这份功力吗?”
时迁一愣,挠挠头笑道:“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他号称鼓上蚤,逃命功夫当世无人可及。
西门庆大笑,一摆手道:“走,下山去。”
三人迈步下山寻了马车,连夜回城自不必说。
还有三五日便是“泰岳大擂”,这几日,泰安州里何其热闹,大江南北各路好汉络绎不绝涌入城中,都奔“泰岳大擂”而来。
寒风吹了数日,腊八这天一早,西门庆前来岱岳庙前看时,但见此庙楼台森耸,雕梁画栋,碧瓦朱檐,果然有庙镇乾坤之势。
庙前鼍鼓喧天,彩旗迷日,有一副石牌楼,左右上书“峻极于天,造化体元生万物;帝出乎震,赫声濯灵镇东方”楹联。
石牌楼前,又以粗木为柱搭起好大一处擂台。擂台呈雁翅形,南北宽七八丈,东西宽十五丈,两侧雁翅看台放置数十张座椅,擂台头顶挂着百余斗大红绸花,又在一角高挑着布幌,上书“打擂记名处”,七八名花胳膊立与幌下大叫:“想在我师父拳下送死的,先来此处签下生死状!”
偌大岱岳庙前,人流一涌便满了,屋脊、大树上乱纷纷皆是围观百姓,人头如蚁少说也有万人之众。更有身材魁梧壮汉前去幌下报名,一望便知是江湖人士。
巳时刚过,太阳隔着云层升起一竿子高时,只听听得一派鼓乐响,乃是庙上众香官与圣帝上寿。少时,上寿完毕,只见大队衙役簇拥着大小官员登上庙前石阶,纷纷安坐。
当先两位官员,正是童贯与张太守。童贯早望见西门庆,对身后张清吩咐几句,少时,张清顶盔贯甲来到西门庆身边,道:“童枢密有请,请至庙前观擂。”
西门庆道声谢,随着张清登上石台,立于童贯身后。
一阵锣鼓响,庙前几十个花胳膊抬上满满七八架金银器皿,锦绣段匹,高叫:“我等师父擎天柱任原,拳打猛虎,脚踢蛟龙,今日有人能赢我师父,这些利物都赠与他。”
又见两路军士以锁链牵着二三十头牤牛赶至擂台一角,叫道:“太守有令,能摔任原一个跟头者,当场赏牤牛一头。”
围观百姓“嗡”一声炸开了锅,都道谁若今日胜了擎天柱任原,那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就算胜不了,只摔倒任原一次,少说也能白得一头牤牛。
只听一名黑大汉暴喝道:“我家兄弟签了生死状,为何还不开打?”
这边花胳膊拦住,喝道:“打擂者又不是你家一个,且上擂台雁翅看台,寻处座椅坐了,叫号再上擂送死就是。”
围观百姓一阵哄笑。
西门庆在童贯身后看去,只见黑大汉正是李逵,身边站着燕青。
燕青与李逵走上擂台,寻了处座椅坐了,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拍,身后正坐着史进与王进。
西门庆远远望见四人,在看擂台两翼坐着的,尽是些高矮胖瘦江湖人物。“咦?”他心中一惊,原来泰山上碰到的兄妹,也在打擂众人之中。
说言未了,只见人如潮涌,却早十数对哨棒过来,前面列着四把绣旗,任原大咧咧坐在轿上,前呼后拥着三二十对花胳膊来到擂台上。
但见这任原,人高马大一脸横肉,头绾一窝穿心红角子,腰系一条绛罗翠袖。三串带儿拴十二个玉蝴蝶牙子扣儿,主腰上排数对金鸳鸯踅褶衬衣,真个威风凛凛。
任原环视一眼擂台下,喝道:“我本是世间架海擎天柱,岳下降魔斩将人,在这庙前摆下大擂,好叫天下豪杰都败倒在我的脚下。”又指了指台下金银器皿和锦绣缎匹叫道:“谁敢与我争这些利事,今儿我送他直去阎王殿便是,谁人着急,先上来送死?”
台下一阵哄然喝彩。
话音刚落,一人自看台跃至擂台,却是一名胖大武师,任原哈哈大笑,大跨步上前,两人一交手,西门庆便知武师不是对手。果不其然,武师不三合被任原举起横摔出去,重重撞在柱上,口吐鲜血眼见不活了。
众百姓啧啧叫好,任原在台上摆个起手势,喝道:“还有谁赶着去阎王殿,尽管上来。”
随后,又有两三人上台,任原果真勇猛,都只三拳两脚就将打擂者打落台下,任原嚣张大吼:“凭我这身块头,这对拳头,谁来也是白给。”
忽见一个苗条身影从看台跃上擂台,叫道:“我来战你!”
西门庆定睛一看,此人眉清目秀,正是泰山上那名甜美女子。
在他身前,童贯见此女子上台,呵呵一笑,扭身对张清道:“怎的,这女子什么来头?”
张清道:“童枢密,早就查清楚了,此人乃方腊手下庞秋霞,其兄长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天飞龙庞万春的。大人且放心,渔网还没到收的时候。”
西门庆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童贯笑着点点头,接着看向擂台。
擂台之上,任原高省叫道:“我拳下不打无名之辈,你这雌儿先报上名来!”
庞秋霞叫道:“我姓姑,叫奶奶。”
任原道:“原来是姑奶奶,江湖上却不曾听说。”蓦地反应上来,二目圆睁喝道:“你敢来消遣爷爷!”说着举拳砸去。
庞秋霞武艺不弱,一个撤步飞踢而起,任原举手架开,却不料她另一脚又飞将起来,正中任原脖颈。
台下哄然叫好,任原倒退三步扭扭脖子,笑道:“还是个辣妹子!”言罢蛮牛般直冲而上,任秋霞一个团身,蓦地贴地伸出一脚,任原收势不及,被绊了一个跟头。
台下百姓高叫:“得了一头牤牛啦,得了一头牤牛啦!”
任原大怒,一把将上身衣衫撕下,露出壮硕肩背,大吼一声直冲上来,与任秋霞战作一团。任原到底身大力不亏,不过十余合就稳稳占了上风。
任秋霞手忙脚乱,突地一声娇喝:“住手!”
任原不明所以停住拳脚,任秋霞一笑,跳回看台笑道:“姑奶奶不玩了,领牛去呀!”
众百姓一阵哄笑,任原眼中充满怒火,却无可奈何。
又有一男子跃上擂台,叫道:“欺负我家妹子,有何威风?”言罢,抡起拳头直捣过来,任原正一腔子火无处撒,扭身与他战作一团。
童贯身后,张清低声对童贯道:“此人就是此女兄长,方腊首席大将庞万春,匪号九天飞龙。”
童贯头也不回,轻轻捏起身前紫铜茶盏抿了一口,道:“不急,大鱼还未入网。”
擂台之上,庞万春与任原两人你来我往,但见四只拳头生风,两双扫腿披挂,这边恨不得腾天倒地,拔树摇山,那边恨不得咬碎钢牙,生撕虎豹,噼噼啪啪一阵较量,当真一场好战。
战了数和,两人旗鼓相当,任原心道,不出绝招是胜不得这汉子了,当下扭身之际扯开腰带,心道:“这一回,还不要了你的小命?”
欲知任原能不能取了庞万春的性命,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群雄擂台争胜负,哪知童贯有阴谋。
不过香饵藏吊钩,台上英雄可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