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西门庆智赚金鱼袋 没羽箭神技打群鸡

话说西门庆在州衙后堂见到的紫袍人,正是枢密使童贯。

童贯也不起身,只摆了摆手,张太守会意,躬身施礼自去了。

童贯饮一口热茶,问西门庆道:“你本是东平府文武双解元,不悉心备考明年汴京会试,怎地拐个大弯来泰安州了?”

西门庆答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汴京会试尚在明春二月,时间尽可来得及。”他心中暗道,童贯兵权在握,乃当朝一品大员,自己志在天下却羽翼未丰,今儿就好好哄骗哄骗这老官儿,反正上一世这事自己也办过,算是轻车熟路了。

西门庆上一世时,汉末董卓残暴,简直人神共愤,他心里深恨董贼,却迫于董贼势大只能先曲意迎奉,取得信任后却持七星刀欲除去董贼,不料却因为镜子反光被发现只得随机应变,以献刀为名糊弄了过去,后匆忙逃出相府。

西门庆望着童贯,神色恭顺,心里却暗忖:“你这老儿虽说也是国贼,却如何比得了当年董卓?哼,看我今儿怎么忽悠你。”

八角亭中,童贯饮一口茶,对西门庆道:“会试前四处游历也有好处,怎地,你来泰安州,也是来看‘泰岳大擂’热闹的。”

西门庆道:“热闹也看,泰山也登,同时积攒阅历,三不耽误。”

童贯一笑,道:“你怎么看‘泰岳大擂’?”

西门庆略一思索,道:“‘泰岳大擂’看似江湖武人较量,但也对朝廷利大于弊。”

童贯“哦?”了一声,道:“讲下去。”

西门庆道:“大宋上至朝堂,下至乡野,向来重文轻武,然大宋四周辽、西夏等如群狼环伺,民间尚武之风若浓,打狼时岂不更方便些。”

童贯点点头,道:“说得不错,来啊,看座。”

一旁,张清搬来一个绣墩,西门庆坐了,心下暗道,童贯最初不过是西北军中一监军,随后一路火箭般升迁,先是以太尉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接着又命为开封府仪同三司,领枢密院事。这样升迁履历一路军权在握,必然对大宋重文轻武有着不同见地,自己先投其所好这般说,自然错不了。

童贯果然心中满意,特意为西门庆赐了座。

童贯接着考校西门庆,又问道:“大宋民风尚武虽是好事,但好斗之风一旦蔓延,岂非易出匪患?”

西门庆心道,方才拍得他心痒痒,何妨再拍一记马屁?当下道:“国人尚武的确易出匪患,梁山晁盖、江南方腊、淮西王庆、河北田虎等等都是匪患,然这些人只知好勇斗狠,兼之目光所限终也难成大器。须知文武之道,当相辅相成,借势而为,些许匪患朝廷早晚必剿之。”

童贯颔首,捻了捻胡须,道:“有见识,来啊,看茶!”

张清转身而出,片刻间端了一杯热茶放在西门庆身边案上。

童贯捶捶腿,道:“我是老了,呵呵,将来剿匪守边,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啊!”

西门庆一抱拳,道:“枢密大人正值壮年,何出此言!”

童贯摇头道:“我虽才过天命之年,朝里多少人却巴不得我死呢,谁让我是宦官呢。”

宋朝重文轻武,对宦官更是另眼看待。宋太祖赵匡胤在位时,曾颁布过一项严厉的法令,禁止宦官干涉朝政,并对太监的数量进行了严格的管制。赵匡胤时代,宦官的数量仅为五十人,而宋太宗时代,宦官的数量也不到一百八十人,宦官实力弱小,哪怕童贯官居一品,在将军面自是前趾高气扬,但在蔡京这般权相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

正因如此,上下皆戏称蔡京为“公相”,称童贯为“媪相”⑴。

想通了这一点,西门庆一笑道:“宦官又如何?官宦之孙还能做皇帝呢!”

童贯道:“此话从何讲起?”

西门庆道:“魏武帝曹操,其亲曹嵩乃汉末宦官曹腾的养子,曹腾可不就是宦官?”

童贯一拍大腿,乐道:“可不是嘛?解元郎果然有见识,来来来,入亭来坐。”

西门庆起身入了八角亭,坐于童贯对面。

童贯对西门庆颇有好感,他当日亲眼所见西门庆于汴京校场大战关胜,武艺是不用考校了,不过西门庆韬略如何,他还要考校一番。

当下,童贯以棋盘为沙盘,复盘大宋对阵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北汉等大战役,这些战役详细收录于兵部,常人根本无从得知始末。

童贯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看一看西门庆是纸上谈兵之人,还是腹有真才实学。

西门庆何等谋略,只略微问及敌我兵势,便能指出关窍所在,何处守关、何时出击、何地奇袭、何所借天时地利……简直就是兵法大家一般,惊得童贯目瞪口呆。

更难得的是,西门庆从始至终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童贯心中暗道,古人云“闻言不骄不躁者,可当大事,与上不嗔不怒者,可处大用,用心不妒不求者,可谋大略,此子才华横溢,偏偏不娇不怒,不嗔不怒,不妒不求,实非常人也。”

二人直聊到子时,童贯亲卫来催促三遍,童贯这才意犹未尽准备安歇。

“年纪大了,该睡就得睡”,童贯打着哈欠,命亲卫取来一个外绣金鱼的锦袋交给西门庆⑵,道:“持此‘金鱼袋’前往汴京参加春闱大考,沿路州县可无人敢阻,官驿车马亦可随时调用,入汴京后直去枢密院,自有人引你去一处清净宅院,你可安心备考。”

西门庆接过“金鱼袋”收入怀中躬身致谢,心道童贯这明显是要招揽与我了,我且收着,这金鱼袋今后自有用处。

童贯睡眼惺忪,由两个亲卫搀着去了,临行前又转身笑道:“还有五六日才是‘泰岳大擂’,到时你在我身后观擂就是,明日让张将军带你去泰山游览一番,你这等才华,会试定能‘一览众山小’。”

西门庆再次致谢。

当下,张清引西门庆出了州衙,亲自驾车送他回去。西门庆与他攀谈起来,方知张清原为另一处州府守将,与双枪将呼延灼一般,也是因“泰岳大擂”专调来泰安当差的。

送至住处,张清抱拳道:“今日方知西门解元果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西门吹血’当真人中龙凤。”

西门庆笑道:“将军也知我诨号?”

张清道:“‘西门吹血’大名如雷贯耳何人不知,小可也有诨号,人称‘没羽箭’,比之西门解元,当真如土丘之比泰山。”言罢,躬身告辞而去。

西门庆回到宅院,张顺等人还在等候,西门庆当下唤来众人一一做了安排,众人各自领命,张顺连夜出城而去。

次日一早,彤云密布,天空洋洋洒洒飘起小雪花。西门庆起身见雪大喜,张清也一席便衣驾车前来,邀西门庆雪中去泰山游览。

当下,西门庆带了时迁一同前往。

马车直奔泰山,一路雪花越下越紧,及至泰山山脚下,但见高山耸起,放眼白茫茫一片,莽莽群山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张清问道:“西门解元,大雪山路溜滑,如何登得泰山?不妨在山脚下走走,改日天晴再来。”

西门庆却兴致颇高,一指白雪皑皑山间,道:“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当下二人大笑迈步上山,时迁紧紧跟上。

一路大雪纷飞,山间云遮雾绕,两人都有武艺在身,脚程丝毫不慢。谈笑间经南天门、碧霞祠、唐摩崖,直抵玉皇顶。

玉皇顶又名天柱峰,是泰山主峰之巅。三人登至峰顶玉皇殿,神龛上匾额题字“柴望遗风”,这便是历代帝王于此燔柴祭天之处了。

三人脚下,云海起伏群山露首,顿觉胸中开阔至极。饶至殿后,殿后苍松翠柏,又有历代帝王将碑文石刻,西门庆观瞧一番,只觉碑文大都夸夸其谈,不足细观。

半日攀登,时迁水米未尽,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山石上腿肚子直哆嗦。

眼见松林中传来一阵“咯咯咯”叫声,时迁跳起来蹑手蹑脚走过去,狠命一扑,数只松鸡受惊飞起又远远落下,时迁却扑了个嘴啃泥。

西门庆哈哈大笑。

时迁讪笑道:“听闻泰山黑嘴松鸡烤来最香,主公,你听我这肚子,里面都唱‘空城计’了。”

时迁这一说,西门庆与张清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这有何难”,张清捡起几颗石子,循着松鸡落点而去。先是一声大喝,七八只松鸡四散飞起,只见他一扬手,手中石子漫天花雨飞出,四散开来的松鸡在俱空中一头栽下。

时迁飞跑上前,捡起松鸡,叫道:“主公,张将军好准头,颗颗石子都打在鸡头上,骨头都打碎了。”

西门庆看得分明,方才这七八只松鸡受惊,飞起时方向高低各不相同,张清一手石子打去,竟全部命中鸡头,这准头力道确是如神技一般,当下赞道:“怪不得张将军绰号‘没羽箭’,原来一手飞石当真如不缀羽毛之箭,真乃神技也。”

当下,三人下山,及至山腰处寻了一眼山泉,时迁将七八只黑嘴松鸡拔羽破肚,生了一堆篝火烤将起来,果然皮脆肉嫩,肥美可口。

西门庆与张清坐在石阶上,边吃边谈,褒贬时政越说越投机,这一聊就聊至天色擦黑。

及至天色擦黑,山石后转出两人径向篝火而来,一名甜美女子身着劲装,向西门庆抱拳道:“这位官人,我兄妹等泰山未带干粮,可否买只烤鸡果腹?”

时迁眼睛一翻,道:“呦呵,大雪天里,还能自山上碰见个雌儿?不卖不卖,有本事自己抓去。”

“雌儿”这话轻薄,女子脸色一红,他身后男子见时迁出言轻薄,怒道:“你这鸟人,可是要讨打?”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谁说飞箭要有羽,没羽照样洒箭雨。

时迁说话太轻薄,不知惹下小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