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前（2）

“再夹一排就好啦。”妈妈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往我头上夹蝴蝶发夹。我讨厌这种发型，妈妈先把一绺一绺的头发扎紧，然后用发夹固定住，把我头皮拽得生疼。我宁愿戴棒球帽，但妈妈喜欢这种发型，她说我这样好看，我只能听她的。

“好的，妈妈。”我说。我坐在盖好的马桶盖上，两条腿晃来晃去。晃腿能很好地掩饰我在说谎。对，就这么做。

屋里电话响了。

“你说。”妈妈打开卫生间门，探出身子，使劲去够挂在厨房墙上的电话。她一只手还抓着没扎好的一绺头发，我整个人只能往妈妈那边靠。

“喂，”她拿起听筒说道，“嗯哼。嗯。什么？晚上9点？最早？！随便吧，反正孩子们今晚又见不到爸爸了。你可真行，马克。你可真行。”

妈妈“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是爸爸。”

“我猜到了。”

“那个男人，妮特，我跟你说，有时我只是……”她焦虑地深吸了一口气。

“有时你只是什么？”

“我本来可以找个医生、律师，或者……”

“印第安酋长。”我替她把话说完，她总爱这么说，我太熟悉了。我问过妈妈，她是跟哪个印第安酋长谈恋爱的，她说她不是这意思，这只是个比喻，她只是想说，她当姑娘那会儿男人可是随便她挑，但有了孩子后她不像以前那样招人喜欢了。我说我很抱歉，她说没关系，说她宁愿要我也不要男人。她亲了亲我额头，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想了想又告诉我，她确实和一个医生约会过几次，“高个子，红头发，收入非常稳定”。

妈妈继续给我夹头发。

“还有制作人。电影制作人、音乐制作人。有回昆西·琼斯[1]与我在街角擦肩而过，他看了我两眼。说实话，妮特，这些人随便哪一个我都能嫁，而且我也应该这么做。我本来是能过好日子的。名利双收。你知道，我有多想当演员。”

“可外公外婆不给。”我说。

“可外公外婆不给，对。”

我想知道为什么外公外婆不给，但我没问。我知道，有些问题最好别问，比如这种刨根问底的问题。妈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仔细听着，看她眼色决定怎么做。

“哎哟！”

“对不起，夹到耳朵了？”

“嗯，没事。”

“我从这边看不清楚。”

妈妈揉了揉我耳朵。我的心情立刻舒畅起来。

“我知道。”

“我想给你我从未有过的生活，妮特。我想给你我本来能过上的生活，我父母不让我过的生活。”

“好。”我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学表演。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演员。金发，蓝眼睛。那个地方的人就喜欢你这样的。”

“哪个地方？”

“好莱坞。”

“好莱坞不是很远吗？”

“一个半小时。当然，要走高速。我还得学怎么在高速路上开车。不过我愿意为你做牺牲，妮特。我可不像我父母那样。我想要的都是为了你好。一直如此。你明白的，对吗？”

“明白。”

说到这儿，妈妈顿了顿，在说一些她认为关键的事之前她都会顿一下。她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手里仍然抓着没扎好的头发。

“你怎么想？你想演戏吗？你想成为妈妈的小演员吗？”

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注释

[1]昆西·琼斯（Quincy Jones），美国著名黑人音乐家、唱片专辑制作人、作词家、作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