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走了。”凌云容扭过了头。
“我也答应了他,要护好你。”杨荣默低着头说道。
护着她?那为何今日不肯与她相见?她受辱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那你好好听着,今日我来不是以凌云容的身份,而是杨家五少爷的相好。”她这话虽是气话,但是事实,刺的杨荣默的心底有些难受。
“谁在那儿?”凌云容话音才落,草场外的巡卫便发现了她,她看了杨荣默一眼,也不反抗,任由那些将自己扭到了营帐里。
“凌云容?你还敢回来?”营帐中,脚搭在桌子上打盹儿的工头一见了凌云容,瞬间瞪大了眼。
“怎么?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我回来了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么?”凌云容现在很愤怒,但她满腔的怒火和屈辱并没有泼天的发泄出来,而是化作为一股子幽幽的凝视。她没有采用有了一定底气之后一股脑儿的威胁恐吓,而是想要看看这些平日里气焰嚣张的人在遇见了绝对尊崇的权力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显然,后者也察觉到了这些。
那工头斜着眼起身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凌云容,但又多了一股子霸气的气场。不对,那工头很快晃过神儿转回来了念头:凌云容只是一个在草场人尽可欺的小角色,自己逃跑出去又害怕所以回来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吭…”他清了清嗓子,随手从左右的手中接过一条软皮鞭,在凌云容的眼前挥舞着,恶狠狠道:“你这个臭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逃走?你不知道那是死罪?看来你那个废物老爹还是有些用的……”
话至此处,凌云容骤然抬眸,迅速利落的夺过那工头手中的皮鞭,直直的凝视着他。她阴着脸,眸中一束火光已经蹦了出来:她可以承受一切,但是她爹爹已经很苦了,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你…,你?”那工头显然是被震慑住了,磕磕绊绊着后退,道:“你要造反不成?”凌云容不一样了,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凌云容步步紧逼,她眼神疏离,笑的很温婉,道:“怎么?你怕了么?这个鞭子上,有草场那些畜生的血,有草农的血,有我的血,有我娘的血,你用这把这把鞭子打过这么多人,应该还没有尝试过打在卜扶城最优质的石榴坊的新裁的华服上的感觉吧?”说着,她一把抓住那工头的手,将那鞭子又塞到了他的手中,往后退了几步道:“来吧,只要,你的命够硬!”
“你……?”工头拿鞭子的手在颤抖,是他忽视了,凌云容进来的时一身正红看上去就价格不菲,“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问了出来。
凌云容敛起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我是凌云容,爹爹世代是草农,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的唆使下草场之中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打骂过我。这些你忘了不成?”她走上前,蹲在那工头面前,作状恍然大悟道:“或者,你问的是我如今的身份?”
纵然凌云容没有接着往下说,那工头也猜到了几分,卜扶城石榴坊中的成衣可是他们的东家名下的产业,深受城中贵人追捧,只要是个穿着那里衣裳的人,都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惹得起的。
“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工头瞬时崩溃,丝毫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伏在凌云容的脚边。账内的其余两人原本还想着等工头收拾完凌云容之后再好好踩她几脚奉承工头几句,这会儿也被吓得完全禁了声。
所谓成王败寇也不过如此吧?凌云容再次走近,冷脸垂着眼帘打量着地上的工头。昨日如狼,今日似狗,为了求生可以放弃一切尊严,真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卑贱之人。一股子得意和失落同时占据了凌云容的心,她快感于终于翻身出头,可笑于她过往竟然被这种人踩在脚底,今日又是通过卑劣的谄媚得到这一切。看似春风洋洋,但她感觉恶心。
“工头,二公子突然来了……”火急火燎闯进账内来报消息的人一看见里面的场景,后半句话顿在了嘴边。杨荣默掀起帘子进帐的动作很是儒雅,他看着凌云容,再看看狼狈跪俯在地上的人,就知道她已经可以了。
“二爷,二爷救小的。”工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膝行上前,与凌云容擦身而过的瞬间染了她半身灰尘,惹得后者黛眉微蹙。
但杨荣默并未搭理他,只是走向了凌云容,问道:“你没事吧?”说着,他抬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凌云容感觉不适想要挣扎,他却箍的更紧了,附耳在凌云容的耳边低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想让他去杨光耀面前说些什么么?”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凌云容假装是他的人。
凌云容没办法拒绝,她的身份迟早有按不住的一天,现在有人肯替她打掩护是件好事,但她仍旧觉得屈辱,她推开了杨荣默,问工头道:“我爹呢?”
工头见两人亲昵状,自然而然想到了该想的地方,凌云容突然发话,他急忙起身回话,道:“在,在圈里,我这就带您去。”
杨荣默想要迈步一起去,但凌云容拉住了他。工头说的圈里可不是指羊圈那么简单,而是羊粪圈,她是要去接自己的父亲,但他没必要。
今夜的草场上很寥落,星空繁繁,不是很强劲的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冷意还有臭臭的味道。凌云容的意思,今夜并未惊动太多的人,这会儿跟随着前后的,不过是工头帐中的几个侍从。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她和阿丘就是相遇在这片草场,她生长在这片草场,她熟悉这里的一切,熟悉这里的人和这里腐烂悲怆的可怜的理念。在杨家的时间以来她想了很多事,这里也是她腐烂凄凄的过往的埋葬地,她曾天真的幻想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但很可惜,那只是诗人笔下虚无的美好,人人自危,为了一些星点的小事彼此红脸,犹如最原始的搏杀的兽畜,强权者肆意欺凌,弱小者自舔伤口。
她走神的空档,一股子恶臭已经越来越近。周围的人点着火把,喝退了看守的人。
隐约之中可以看见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一身麻布黑色衣衫破烂不堪,尽管已经尽量的远离那些粪便,但他的周身还是散落着一些。从那蜷缩的姿势来看应该是被人直接扔进来的。
明明都是人,却要被如此不同的对待。
凌云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揪住工头的领口,泄愤着将人一把丢了进去,她在发抖,怒意漫出华服弥散开来,震慑的周围的人皆缩着身子后退,大气儿不敢出。
不大一会儿,工头终于扶着一个人出来。
“江照?”凌云容问道,“怎么是你?”
江照唯一一个在草场中没有欺辱过凌云容反而护着她的,这会儿他浑身都是伤,面色憔悴。
“阿容?”江照想要上前,但寸步难移。
“我爹呢?”凌云容再问道。
“被他,被他藏起来了。”工头扶着江照,承担了他身上的大半重量,平素里他又好吃懒动,这会儿已经开始冒虚汗。
“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大夫。”凌云容吼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欲上前去搀扶着江照,他却后退了。他从来观人与微,凌云容能这般威风的来,他就知道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此时恶臭不堪的他可以触碰的了。
凌云容有些被刺痛,却也没有再上前。
工头带着江照回了营帐,凌云容按着江照的指引去草场边缘的几剁丛草,她的爹爹正睡着,两条腿毫无生机的软瘫在地上,上半身以一个看起来就不舒服的姿势躺着。凌云容鼻头一酸,当日她不得已丢下爹爹出走,害他沦落成了这幅模样,但若是今日她带他离开,她日后的路能否走下去都还是未知,若是带着爹爹只怕会殃及。思及此,她起身离开。
杨荣默就在营帐里等着她,他的神情不大好。方才有一个蒙面人闪过营帐外,那人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他有一种感觉,或许他没有死。那样的话,棋局可就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