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如听着很不得劲儿，拿头晕为借口，回了寝室。
刚换了睡衣，在床上躺下，她就瞥见赵强发来了一个抖音链接，当即就老怀甚慰。
对方已经知道分享了，这是好事，说明他至少对微信对面的“徐月”有了一丁点儿兴趣。
那么后面的事情，就都会水到渠成地发生。
而只要赵强肯对徐月好，徐月迟早都会喜欢上他，许青如也能够顺顺利利地抱上孙辈，跟同龄人一样笑着抱怨儿孙的顽皮。
许青如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了笑，飞快地复制链接，却在看到视频内容后，沉下了脸：男人的体液有助于女性不长痘，还可以使皮肤变白……
赵强这是什么意思？
许青如几乎是惊怒了，头一回觉得这个亲手挑选出的未来女婿，人品上存在了极大的瑕疵。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显然算得上是质问了，但赵强并没有领会到许青如的意思，反而回了个羞涩的黄脸表情：我就是想让你看看男人的好处。
许青如的胃立刻翻滚起来，即便人到中年，依旧恶心得想吐。
她很难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能对还不够熟识的女孩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这明明应该是夫妻间的情趣，尽管低俗了一些。
赵强的微信依旧不识好歹地发过来：你在干嘛呢？为什么不回我微信，你害羞了？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合适？”
许青如咬牙切齿地打出了这一行字，拼命按捺住要给徐朗打电话的冲动。
赵强：你该不会是在洗澡吧？还是说刚洗完澡？能不能给我发张照片看看，还是说你去跟别的小哥哥见面了？
木讷老实和花心油腻男的距离，竟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
许青如干脆利落地屏蔽了赵强的消息，手指都被气得发抖。
恰逢徐月进来拿东西，见到她这样，立刻就问：“妈，你怎么了？”
许青如的倾诉欲当即喷涌而出，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给徐月听。
包括她是如何绞尽脑汁要跟赵强聊天，而她在做这些事情时的心里感受，和她接收到对方反馈后的糟糕心情。
徐月认认真真地听许青如说完话，突然笑了起来：“妈，你就遇到他这么一个人而已，这并不代表这世上就没有好男人了。你还是有其他选择余地的，凡事要往前看。”
许青如突然感到胸口像堵了棉花一般窒息。
作为经历了诸多风雨的人，她当然比徐月更懂得这个道理。
她之所以把这些话说出来，无非就是想让徐月感受到她的用心良苦，以此得到女儿义愤填膺的叫骂和安慰而已。
然而徐月偏生没像她想的那样做，反而硬塞了许多大道理给她，她能不知道这些吗？
“怎么了，妈？你怎么不说话？”
徐月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意味不明地问。
“你之前不是曾经介绍过一个秃顶的会计给我吗？我当时特别不乐意，因为他收入跟我一样，前途比我还差，个子还没我高，但是你觉得他人老实。我不喜欢他，就是我不懂事了，毕竟他还主动约我出去散步来着。”
“但后来你朋友托你另一个朋友给儿子介绍对象，被你另一个朋友在私底下笑话了。她是怎么说来着？”
徐月状似苦恼地回忆，随即恍然：“她说那男生年纪轻轻秃顶严重，恐怕没几个姑娘愿意，家里有闲钱也没用。我说起这件事情，你也要我向前看的。所以，你不用想那么多，大可以聊下一个。”
许青如没能从徐月的语气和神态中看出半点抱怨，而徐月恰好又是不屑于在家伪装的那一类人。
许青如不愿主动发起跟女儿的争执，只能憋气道：“你明白就好，我这都是为了你。”
然而直到徐朗回来，许青如心里的气都还没消。
她忍不住嚷嚷：“下次给女儿介绍对象，别给介绍这些当兵的了。有些人顶了层滤镜，却在里面蝇营狗苟。我听我一个同事说起，她表弟在几所大学当军训教官，一个学校一个女朋友，找不到人就说在执行任务，瞒得天衣无缝。”
“知道了，知道了。”
徐朗打断了她的话：“介绍人也是好心，你不知道现在合适的年轻男生多难找。我就没见到过几个成气候的，能有就不错了。”
“那也不能随便，”许青如恼怒地说，“我好好的闺女，也不能白白送上门让人糟蹋。”
徐朗掐灭手里的烟，沉思后说：“前两天，老徐跟我说起他们单位马上要来的一个年轻人，说是山城大学的研究生，问我要不要介绍给女儿。我先前想着她已经有在接触的人了，总不好脚踏两只船……”
“什么脚踏两只船？”
许青如忍不住重重推了徐朗一把，皱起了眉。
“既没确定关系，也没许下承诺，怎么就不能多接触几个男生了？你再去问问！”
徐朗只得点头：“好好好。”
两人很快睡下，直到凌晨两点多，许青如再次睁开了眼，上了厕所回到寝室，再睡不着，身边徐朗的鼾声震天响。
许青如起身到了客厅，倒了杯牛奶，又撕开了袋装面包，一口一口地吃着。
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的缘故，她夜里很难睡个整觉，惊醒了以后又很难再安眠。
而一到深夜，人往往容易胡思乱想。
许青如回忆起徐月跑到她房间里找东西的神情，问了她找什么，她又不乐意说。
换作平时，许青如定然不会在意徐月的这点小秘密，但是白日的所见所闻又使她想到了徐月被她撕掉的那张证书，以及电脑里的绝笔信。
尽管许青如不理解，但她对于徐月在写作上所花费的心血一清二楚。
徐月坚持主张“书痴者文必工”，一上大一就读了几百本的书，从名著到网络小说。
除却徐月大学毕业时，拉回家里的那几麻袋，还有好几百本的阅读量是通过电子阅读器和手机达成的。
而到她一开始写，就是废寝忘食，熬夜到三四点都不觉得累，眼珠子亮得都能反光，带着惊人的渴望和期待。
“青鸾……”
许青如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这个笔名，便打开网站开始搜索起来，很快就在弹跳出的搜索结果里，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一个。
徐月喜欢写长篇小说，但最新发表的章节更类似于漫无目的的小散文：
“彼时她一降生到世间，就自认为不劳而获得到了血亲最真挚的爱，却全然忘记自己降生的缘由。于是在一次一次被裹挟中，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却独独遗忘了自己。不会哭的孩子注定得不到幸福，所以她最终没能在人世间披荆斩棘，劈砍出一条让所有人满意的血路。”
“以至于星光暗淡，幻想破灭。她回忆起哪吒剃骨的叛逆，试图用死亡提醒对方的过失。但是她没有做到。”
许青如看不懂徐月想表达的意思，只好去翻阅读者的评论。
但评论的内容大多关于小说本身：
一楼：这是什么软包子啊？她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啊，换在男人身上，这应该叫做妈宝男吧。
二楼：你可别这样说，要不然某些小仙女就要抓狂了，她们不是以当妈宝女自得吗？
三楼：她狠心一点，就能摆脱剥削了，家里人根本不是为她好吧，就是控制她养她弟弟，要让她当伏地魔。
四楼：好可怜啊，我都想流泪了。
许青如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想通之后，就赶紧去翻阅前面的章节，很快就找到了那封熟悉的遗书。
所以徐月只是在打草稿，而不是真的想自杀？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许青如自己给掐灭了。
她刚好又看到了一条评论：作者这本文好丧啊，怀疑作者的心理状态，是不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没点重度抑郁症，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文。
许青如一直在客厅沙发坐到天亮，尝试着去百度搜索的内容，也都持两极分化，即“文章不能反映作者三观”和“文章就是作者内心的映射”。
许青如一时之间，倒有些手足无措，心想：要不，就暂时多盯着点徐月，或者多带她出去散散心，要不然少让她烦恼结婚的事情，免得她心情更糟糕。
就这么一个女儿，许青如并不想真的亲手把徐月逼上绝路，更不想亲手造成凄凉的晚年生活。
再说就那些个男人，那个倒霉样子，徐月不喜欢也不是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