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且归故里

从东越福州长乐滩,到西川巴蜀御风堂,三千多里路。一行五人沿途换了三次马车,足足花了近两个月才到。好在寒江城那位唐门的兄弟有先见之明,到了四川以后就走水路,否则沿着蜀中栈道走,只怕耗时更久。相处两月,唐青翎对他们四人多少也有些交情,即便是一路不太说话的皇甫兄,也放下了副盟主的架子,每日谈天说地,把酒言欢。

“诸位,此处就是唐门境内了。”竹筏靠边,唐青翎先一步跃上了岸。紧跟着的便是皇甫兄,这位老哥步子沉稳,上岸之后便习惯性地环视周围。唐门小哥跟着把另外两人也带了上来,这次重回故地,他竟有些犹豫了。

唐青翎原本走在最前,回过头见他还在原地驻足,心思电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忧。想来这位小兄弟是害怕自己已经离开了唐门,如今再回去不知如何面对门中人。当下唐青翎回到他身边,拍了拍小哥的肩头,说:“不过是加入四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随我一道回去,奶奶要是罚你,我替你说情。”

“奶奶?”唐门小哥当然听得出他口中的奶奶指的是谁,不过一般唐门弟子绝不会称呼那个人为奶奶,他们一般尊称一声老太君。

唐青翎笑了笑,这两个月也够他消化这副身体整整十八年的记忆了。他指着竹林深处说道:“我既是青字辈,你猜我喊那位什么?”

“青字辈……我记得大小姐就是青字辈。门中青字辈的人物本就不多,大小姐算一个,去了燕云的青杉兄弟算一个,和我一道去东越的青铃算一个,还有一位青枫哥哥和青团小弟。除此以外,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谁是青字辈的了。”唐门小哥掰着指头数了数,他原本对唐青翎是唐门中人还有些相信,此时听到对方论起辈分,却不得不怀疑了。

“你当真是唐门人吗?”小哥大起疑心,“我警告你,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唐门,可我依然是唐门弟子,你要是敢欺骗我,利用我带你进唐门,哪怕是拼了命,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小哥嘴上说的凶,但他那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唐青翎真不信这是个会杀人的主儿。

他笑道:“我若不是唐门人,干嘛要不远千里和你们一道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把你们调离那个曲盟主身边?”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后,小哥更加地紧张了。要不是知道自家盟主足智多谋,从不会上谁的当,恐怕当真就要连夜赶回东越了。这时候皇甫兄走上前来,喝止道:“九春,不可无礼。”转身又对唐青翎拱手赔罪:“唐公子,这孩子从小性子便多疑,脑子又轴,你还是不要逗他了。”

唐青翎强忍笑意,说:“小哥天性率真,是我草率了。”

闲话休叙,五人穿行竹林。原本唐九春在山门前踌躇不前,但此刻心中对唐青翎的身份还有怀疑,故而死死跟着他一路上山。这五人走的光明正大,早有唐门暗哨发现。行不多时,便有一人拦住去路。那“人”全无生气,尽管面容栩栩如生,但唐青翎却看得出那是一具傀儡。

唐青翎虽然看得出,但皇甫兄却看不出。他上前唱喏,拱手行礼,道明来意:“在下寒江城皇甫星,奉我家盟主之令,护送这位唐少侠上山,还请这位仁兄通传一声。”

唐九春原本也可以看出那是一具傀儡,但他此刻注意力全在唐青翎身上,直到皇甫星上前搭话,而对方又迟迟不回应时,他觉得奇怪才对着那“人”看了一眼,立刻便明白其中原因。

“副盟主,这是唐门傀儡。”唐九春上前悄悄地解释道。

皇甫星一愣,再次看向拦在面前的“人”,果然发现对方虽然看似真人,却没有生机。若是不知傀儡之事,猛然见了,确实会当成真人,可一旦心中有了“傀儡”的概念,再看时只觉得对方处处像人,又处处不是人。

唐青翎走到傀儡面前,伸手欲检查傀儡。那傀儡忽然动了起来,傀儡能动,全因其关节灵活,又绑有古楼兰无影丝线。由操纵之人藏在暗处,牵动丝线,引动傀儡。丝线本就无影,此处又是竹林,更加昏暗。但唐青翎却目光如隼,一眼便看到那细如发丝的无影线。

顺着无影线,唐青翎当然也能看到藏在竹林里那个技术不怎么地的操纵者。傀儡在对方的操纵下,确实如同活了一般,大展拳脚。不过傀儡毕竟是傀儡,只能偷袭或者诱骗。若论体术,又如何强得过人?那皇甫星既知道这是傀儡,存了一个大不了赔钱的心思,长剑出手,斩向傀儡。只听“当啷”一声巨响,长剑斩在傀儡身上,火星四溅,宛如金石相交。

唐九春知道唐门造一个傀儡实属不易,又不愿难得回乡便与同门为敌,于是退在一旁,连声呼唤:“不知是哪位师兄弟在左近,我是暗青房的唐九春!”

果然,当他通报姓名之后,那傀儡便立刻停住了。唐青翎目光仍然停在竹林间那操纵者身上,只见那人仍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

“不知哪位师兄师弟在,我有事相商。”唐九春又朝着四面八方喊道。

他如果此时注意力还在唐青翎身上的话,就能看到唐青翎的眼睛正盯着竹林看。他如果能顺着唐青翎的目光也看向竹林的话,就一定能看到藏在竹林里的那个人。只可惜他此时注意力全在寻找暗处的人,连连呼唤,却得不到回应。

唐青翎见那人始终不露面,他不想浪费时间,竟大踏步走向竹林。有他此举,在场四人自然能看到他前进的地方,藏着一抹淡紫色的衣角。

“是你自己出来呢,还是我拎你出来呢。”唐青翎走到那人所藏之处,淡淡地说道。

那人一怔,但似乎坚信着自己藏的隐蔽,更认为唐青翎这般出声只是装腔作势,正是要骗自己出来。唐青翎想不到这人竟如此冥顽不灵,于是长臂一伸,从树后拽着那人肩膀,一拉一扯,就把那人拽了出来。

风,轻轻地在竹林间吹着,似乎想要吹走其中的尴尬气氛。

当看清了那人相貌后,唐九春忽然发出一声带有疑惑的惊呼:

“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