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嫩芽新枝,燕回檐巢。
宁安侯昨儿夜里没了,白幡挂满,奴仆们换上缟服,各个噤声,有条不紊的忙着。
早有机灵的小厮快马加鞭,往各处亲戚家送讣告去了。
一处院子里,突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随即而来的谩骂,也响破天际。
惊住了各处忙碌的下人。
这天大的日子里,竟还有人大吵大闹。
上房内屋,榻上年轻貌美的美人沉睡着,头上围着白布,后脑隐约有血迹渗出。
紧闭的双目下,清晰地看到眼球一直在左右闪动。
陆珍珠只觉得耳边嘈杂,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好似是压着千斤重。
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呼啸般涌来,不断塞入她的脑海。
“刷——”
躺着的女人猛地睁开眼睛。
她刚想坐起来,只觉得头上传来一阵阵疼。
“嘶。”陆珍珠一边扶着脑袋,一边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嘴上还骂道:“真是畜牲。”
她环顾四周,看到雕花窗棂,古香床木,红漆圆桌,和刚刚那段记忆重叠。
再不愿意相信,穿越已成事实。
陆珍珠还有点懵,辛辛苦苦熬了半个月,终于卡点提交了硕士毕业论文。
刚松一口气,眼前一黑,就直接昏过去,睁开眼就来了这里。
这具身体和她同名同姓,都叫陆珍珠。
但上一世,直到二十五岁,陆珍珠都是个单身狗,原主却在二十一岁,就成了寡妇。
思绪还没理清,一声刺耳的哭嚎从门外响起。
“老夫人啊,您醒不过来,这丫头拦着,也不让老奴进去,府上就真没能做主的人了。”
“侯爷英灵未远,世子便对嫡母痛下杀手,现在连二娘子都为了争权来踩上一脚。”
另一个年纪较小的人颤着声音,怒斥道:“你们不怕……”
屋外的动静愈演愈烈,吵得陆珍珠心烦意乱,只觉得浑身充满厌气。
陆珍珠拉开被子,冲了出去,刚到门口,只觉得眼前一昏,差点栽倒,好在她及时扶住了门框。
抬眼就看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正压在一个脸颊被打得通红的小姑娘身上。
连古代都搞霸凌这一套?!
“住手。”陆珍珠连忙制止,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引起了站在一旁的妇人注意。
“鬼,鬼啊,诈尸了!”
陆珍珠眼看着原身的陪嫁妈妈钱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她,口中断断续续念叨着:
“我明明……探了鼻息,都快断气了。怎么可能……就活了。”
同样受到惊吓的两个婆子,也已经起身,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话也说不清楚。
最开心的,莫过于躺在地上的大丫鬟双桐。
“老夫人!”被压在地下的双桐看到来人,连忙起身扶着面色苍白的老夫人。
刚被欺压时都未红的眼眶,渐渐湿润,声音带着哽咽。
陆珍珠心里也涌出一股酸涩的情绪。
原主是礼部侍郎二女儿,生母难产早逝,正室将她养在膝下,记做嫡女,以同礼待之。
嫡长姐有的,原主都有,因而她一直心怀感恩。
即便知道嫡母在得知宁安侯要续弦,二话不说将她嫁过去。
是为了巴结宁安侯,帮助父亲仕途,为嫡长姐铺路,她也未曾心有怨怼。
这是她身为陆府二娘子,该承担的。
然而,宁安侯只想找一个为儿女督办婚事的续弦,除了内宅全权交给她打理,给了尊贵体面外,二人毫无感情。
陆珍珠走马观灯似的,看了原主的一生。
她一直谨小慎微的处理内宅,公平听话的照顾继儿女。
谁知宁安侯半月前重伤归家,昨夜身亡。
陆珍珠还未从这晴天霹雳中缓过神来,继子纪宁承深觉原主陆氏谋害宁安侯。
争执推搡下,让陆氏撞到后脑,命不久矣。
她到死也没想通,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珍珠看着跪在脚下满脸惶恐的两个婆子,转着眼珠,思索着宅斗文的当家主母,是怎么对付欺主恶仆的。
双桐此番受辱,就是因为这两个粗使婆子要找内宅对牌,拿去献给二娘子。
就是宁安侯的小女儿,纪宁承亲妹妹,只为执掌中馈。
双桐在门口拦着不让进,她们就口出恶言,还打了过来。
陆珍珠怒气上头,眼神锐利地看着这两个婆子,这就是她立威的第一刀。
跪着的婆子在这无声地威压中,瑟瑟发抖。
这老夫人怎么醒来后,变得如此厉害!
一个婆子实在熬不住了,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
“老夫人,冤枉啊,奴婢也是奉命行事,绝无……绝无冒犯之意啊!”
“哦?那你说说怎么算冒犯?在我屋外欺辱我的丫鬟,算不算冒犯?”陆珍珠冷声道。
“老夫人,老奴也只是替您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丫鬟。”另一个叫刘婆子的,艰难回道。
她瞧见大夫来了几波,老夫人都不见好。
双桐也不守在廊下熬药,才起了去邀功的心思。
“想替我教训丫鬟?”
陆珍珠冷哼一声,这天儿还冷的很,她穿着中衣坐在这里,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院子里没出气的活人了,需要你去教训。还是二娘子让你们来的,怕我死的不痛快?”
不过,说起来,这还真没别人了。
“我院子里的人呢?”
陆珍珠的语气,像极了原主,但又带了两分严厉。
仿佛这副皮囊,就是为她准备的。
她突然有种在玩模拟古代宅斗的感觉。
根据她的记忆提取,原主好歹也执掌中馈三年了,还是侯府的当家主母。
院子里怎么会只有这么点人,竟然连两个昏脑恶奴都拦不住。
“都去……去布置灵堂了。”
钱妈妈是知道这件事的,她也不知老夫人还有活过来的可能。
否则,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主动把门打开。
背主的奴婢,就是乱棍打死也应该啊!
近来,老夫人的性子颇为阴晴不定。
今儿这发威似的几句,倒让钱妈妈的心肝都颤了下。
“宁安侯府家大业大,还需要我院子里的人去布置灵堂,真是笑话。”
“连两个粗使婆子都敢对我的贴身丫鬟动手,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陆珍珠觉得身上有些冷,怕感冒了,也懒得再废话。
让钱妈妈去叫人来,直接把这两个以下犯上的奴仆发卖了出去。
回屋后,双桐扶着老夫人坐在梳妆台边,熟练地拿起篦子为其梳妆打扮。
一头青丝及臀,盈盈一握的细腰,若隐若现。
陆珍珠瞧着镜中人,眉如远黛,瓜子脸,清秀端庄,也是小有姿色的美人,顿时开心了些。
双桐这时候才想起来说钱妈妈的事,末了她还说道:
“您就不该让她去,指不定又送回二娘子那边了。
“若非怕世子找来的大夫不行,奴婢也不会让双桂出门去,兴许能把人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