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门后,橙子却没有急着进电梯,而是在电梯间的窗口旁抽起烟来,她递了一根烟给郝好,郝好摆摆手说自己不抽,橙子收回烟,自己默默抽了起来。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橙子说道。
“你刚才说,她们三个住在这里?”
“对啊。”橙子背对着郝好,吐出一团烟,“她们不仅住在这里,她们还在附近工作。”
“工作?”郝好弄不懂了,在她的认知里,自闭症患者不是应该被关在家里寸步不行吗,更别说是否具有工作的能力。
橙子转过头来,她太了解郝好的这种想法了,她对郝好笑了笑,向她解释说对自闭症的干预一般都是在患者的儿童时期,当他们成年之后,就不能再住在机构里了,根据症状的轻重政府机构会有一定的帮扶。
“但这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是她们三个住在一起。”郝好疑问,“我的意思是,他们跟家人住在一起不是会更方便吗?”
橙子掐灭了烟,去按了电梯键,“跟家人住在一起的前提是她们要有家人。”
郝好的脑袋里一道闪电划过,就像是被刺了一下。
电梯到达,橙子率先进去,给愣在原地的郝好使了个眼神,郝好才反应过来跟了进去。
“平平和安安,是从小就被家里遗弃被星星之家收留的,喜喜情况有些复杂之后再告诉你,星星之家的宗旨不仅是干预和纠正,还有培养这群孩子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所以她们成年之后就搬出来组成社区家庭,我偶尔会来给她们当护工。”
郝好听的一知半解,电梯到了负一层,这里便是练团室的所在地。
“你放心。”橙子笑着对郝好说,“她们就在附近的工厂里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对社会造不成危害。”
橙子的话有些心酸,也许同样的话她对无数的人这样解释过。
这里说是练团室,其实就是地下车库里一间库房,被收拾出来暂时借给橙子她们排练用。在练团室的周围,一边是电梯室,另一边则是停车位,有源源不断的噪音袭来。
橙子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向郝好找补道:“这里起码凉快,夏天都不用装空调。”
郝好克制住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努力挤出笑脸应对橙子的玩笑话。
这是一个狭长的“长方体”空间,脚下是不平整的水泥地,四周墙壁上挂着破布,就像用树叶做衣服一样,只能勉强遮一下丑,最深处的墙壁上有个排气扇,在墙角的位置还能很清晰地看到蜘蛛网的痕迹。
一台鼓摆放在房间最深处,橙子艰难地走到鼓面前,坐到鼓上敲敲打打,假装很忙来掩饰尴尬。
“你看,这是不是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你吉他拿出来熟悉熟悉呗。”
“这……不好吧,再说也没有音箱。”
下一秒橙子就不知道从哪里接来一个插板,从角落搬出一个小音箱放到郝好面前。
郝好看着橙子期待的眼神,想拒绝也说不出口,她接过音箱专心地蹲在地上调试起设备来。
橙子坐回架子鼓位置上,同样也专心地看郝好的动作,看入了神的同时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微笑。
调试完毕,但郝好却因为弹什么而发愁起来。
橙子歪着头一边回想一边说道,“你不是喜欢那个日本的吉他手吗,弹他的solo呢。”
郝好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松本孝弘的弹速我比不了。”
“那我不管了,我打个节奏你看着来就行。”
橙子拿起鼓棒,打起了一个节奏舒缓的四四拍,还加入了一个三连音的巧思。
郝好换了几个音色,但始终找不到那个感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弹主音,solo也是很久没练,手指动起来有些生疏。
松本孝弘的技术,特别是弹速和推弦的技术是郝好最为敬佩的,大学时期郝好一直在苦苦练习,只不过一直没什么得以展示的机会,毕业之后更没什么机会弹吉他,所以郝好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郝好灵光一闪,将左手放到琴弦的高把位上,等着鼓的节奏卡点进入。郝好的这段solo节奏并不快,但很考验推弦的技巧,有几个地方郝好完成得不是很好,出现了很明显的瑕疵。
这段solo却让橙子眼前一亮,因为郝好弹的是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在情感面前,技术完全不值一提,橙子也融入进去,鼓的节奏跟着郝好的吉他一起变化。
一段solo下来,两人好像找回了一点几年前的默契,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然后互相面露微笑。
此刻橙子的心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她觉得事情在按照自己预想中的进程发展,心想郝好肯定会留下来了。
“走吧,我们去购置一点乐器。”
橙子轻松愉悦地走到门口,但郝好仍站在原地。
“为什么是她们呢?”郝好站在橙子的背后真诚发问。
橙子愣了一下,迟迟没有转身。
“为什么不能是她们呢?”橙子转过身来,反问郝好,“他们有手有脚,会乐器会唱歌,不见得比普通人差,难道玩乐队还有别的硬性要求吗?”
郝好被橙子认真严肃的语气惊讶到,“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那你就不应该为此感到担心。”橙子坚定地看着郝好的眼神,“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就不要在意别人质疑。如果你想做一件事,那就不要过多考虑做这件事的后果。”
郝好的心颤动了一下,长这么大郝好一直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从来没人让她去坚定地做一件事情,往往就在瞻前顾后当中错失了最佳的机会。
那么郝好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弹吉他。
看郝好没有什么反应,橙子以为郝好打退堂鼓了。她早就设想过这一点,大部分正常人都会嫌弃和自闭症患者打交道,明明是自己求别人来办事,但橙子仍然不愿意放弃在某些事上松口,宁愿得罪别人,这是她的底线,咬死不松口。
“那为什么是你呢?”郝好忍不住心里的疑问勇敢问出声来,为什么橙子要付出这么大的精力来应对这个表演。
橙子神秘地回答,“这是个秘密。”
回答完毕,橙子有些沮丧地离开,郝好在背后叫住了橙子。
“我加入。我确实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愿意和你们一起。”
橙子惊喜地转过身去,一路小跑到郝好身边,直接将她搂入怀中,“欢迎你的加入!”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外走,橙子向郝好大概介绍了目前的情况:平平是那个高个子女孩,性格比较急躁,时常有些古怪,负责弹吉他;安安是键盘手,她在音乐上有特殊的天赋,没有经过科学训练的她,已经能做到一些简单曲目的视奏;主唱喜喜则是那个最瘦小的女生,也是三人里有最多情绪表达的,一般的自闭症患者不会有太多情绪表达,但喜喜的症状较轻,能够表达出较为准确的喜怒哀乐,但也因为如此,喜喜是最难管教的那个。
走着走着,两人走出小区来到马路边一辆车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男性,热情地向橙子她们打了声招呼。
橙子先行一步走到男性的旁边,转过头对郝好介绍道:“郝好,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郝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