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泽西畔,苍前山脉绵延万里,层峦叠嶂,翠峰如簇,水泽蒸腾,云雾缭绕。
向下望去,瑰丽的花纹自群山后蔓延而出,宛如天幕将山水湖泽罩住,无数仙禽灵兽、飞剑灵舟穿梭其间。
仙府盛景,蔚然大观。
……
白云峰位居南边一隅,在一派飞檐宝塔、玄光灿灿的群山间显得有些单薄。
只见半山腰的小湖旁,一圈篱笆,一间草屋,围成了一处简陋的药圃。
春日正暖,草木生辉。
“不愧是西南第一仙府啊!”
“哈哈哈…云水泽千里山水尽归我青羊宫,治下两城的赋税连朝廷都无权过问,何止西南,称一句大魏魁首也不为过!”
两名外门弟子应执事院之令看守药圃,此时却倚着墙根谈笑风生。
“话说…师兄,我们奉命在白云峰值守,水云草成熟就在这几日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年纪稍小的弟子突然面露忧色,对两人的摸鱼行为有些担忧。
年长弟子显然经验丰富,自信的笑道:“师弟多虑了,白云峰位置偏远,执事院也无法时刻监察。”
“何况,这可是青羊宫地界,宵小哪敢在此作乱?”
“有道理!”
被师兄的蜜汁自信感染,小弟子不觉间也放松了警惕。
话音刚落,湖上骤然激起飓风!
方才还安若明镜的湖面忽然拔起三丈余高的白浪,宛若即将倾倒的高墙,一波接一波砸向岸边。
眼见药圃要被巨浪吞没,草屋四周泛起涟漪,一道金光伴随着玄奥阵纹缓缓撑开,仿佛一层气泡将水幕隔绝在外。
“哗!”
两人被水浪拍得发懵,从上到下被浇了个透心凉。杂役弟子平日散漫,哪见过这阵势,一阵手忙脚乱方才回过神来。
“师兄,这是什么情况?”
小弟子弱弱问道。
年长弟子脸都绿了。
白云峰有妖?
青羊宫开宗立派两千余载,护山大阵覆盖云水泽方圆千里,寻常妖兽要么被收编要么被打杀。
加之如今宗门修士众多,地界广阔,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头开智野兽,遑论修行有成的大妖。
今日偏偏就遇到了!
他心头一沉。
假天地之势兴风作浪,此妖怕是渡了劫雷,百年道行已经凝练成丹。
换做寻常的筑基修士恐怕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两个初入宗门的弟子。
“是大妖!”
年长弟子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吼道。
“叶师弟,快去请梁邑师兄!”
欤——
几乎同时,一只箭矢冲霄而上。顷刻间,凄唳的鸣镝声刺破云层,在白云峰上空回荡。
小弟子使劲抹了把脸,壮着胆子出声喝道:“我等已鸣箭示警,妖物还不速速退……”
话音未落,只听着耳边的风声骤然尖啸,紧接着两声闷响,两人干脆利落地昏死过去。
……
“嗷嗷我新修的草庐,你特么赔我!”
“嘎……嘎嘎嘎?”
“别吵吵,人快醒了!”
“嘎!”
“……”
思绪一片混沌,小弟子隐隐约约听到外界传来的吵闹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嘶,头好痛!
“咦……叶师弟你醒了?”
温和的声音透着关切,小弟子努力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晃得他有些恍惚。定了定神,片刻他才辨认出声音的来源。
“梁师兄……”
循着视线望去,屋檐下,一位身形颀长,模样清秀的青年握着苕帚,正在打扫院子的残枝散叶。
他身后跟着只体型硕大的灰羽水禽,宽直的长喙几乎要啄到地面,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小弟子。
“嘎?”
小弟子:“……”
日头西斜,照的人身上发暖。
小弟子此刻心里拔凉拔凉的,刚才瞥了眼屋后一片狼藉的药田,整整五十株水云草就这么丢了!
第一次值守就犯下这么严重的过失,如何责罚自己都不为过。
可梁师兄恐怕就不是受罚这么简单了。
小弟子虽身在外门,但对白云峰也略有耳闻。
早些年,得益于黄龙上人那一手炼丹妙术,白云峰甚至隐隐有成为周边诸峰翘楚的势头,拜入他门下的弟子络绎不绝。
可自打黄龙上人寻求突破化神之法,杳无音讯后,白云峰短短数年间便一落千丈,门下弟子也一哄而散,只余下梁师兄和他那位早早下山游历,同样不见影踪的大师姐。
白云峰闹出这么大乱子,宗门理应收回辖权,重新委任一名元婴修士,但碍于黄龙上人的弟子还守着山头,便只好作罢。
梁师兄这几年兢兢业业,从未出错,经此一遭势必要被抓住把柄,恐怕再难守住白云峰了。
想到这儿,一时间,愧疚与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梁师兄,我……”
小弟子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眶登时就红了。
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童啊……
梁邑在心中轻叹口气,将苕帚靠在墙角,从炉上装了杯热水递去,坐在床沿静静听完小弟子的哭诉。
“……”
“清早我和师兄在山腰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大约是晌午,湖上忽然刮起大风,那妖风迷得我睁不开眼睛。”
“师兄察觉不对,我便击发鸣镝,再往后……就不记得了。”
小弟子脸颊还垂着泪珠,心有余悸地轻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此刻才算缓过神来。
说起来,梁师兄身后那只大灰鹅总觉得好眼熟。
小弟子黯淡的眸光一绽,不由得瞄向梁邑身后,鬼使神差地问道:“师兄何时养的鸟禽,之前都没见过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自己心直口快了。
“我怎么疑神疑鬼的?”
这长嘴大鹅长的呆头呆脑,怎么看都不像有道行的,自己居然对梁师兄起了疑心…
小弟子心中一阵懊恼,不觉间神情变化已经被梁邑尽收眼底。
“师弟是问它么?”
梁邑眨了眨眸子,长身而起,目光落在身后那坨大灰鹅身上。
“大灰是我前些时日在山下拾到的,看着怪可怜便留在身边了。”
“林师弟这么问…”
他顿了顿,神色落寞地望向窗外,语气稍显冷淡。
“是在怀疑师兄我监守自盗吗?”
不等小弟子开口,他又摇头叹息:
“这大妖道行不浅,抵抗不过也怨不得你们。反倒是我来迟一步,没能护住药圃。”
“我会向执事院阐明原委,这次值守不计入考核,至于值守的酬劳,过几日我将贡献点折算成灵石发放给你们。”
说罢,梁邑长叹一声离去,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梁师兄…”
经历了一连串的灵魂拷打,小弟子惭愧的低下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梁师兄在白云峰孤家寡人,本就过得艰难,自己竟然还出言试探他…
该死,
我真该死啊!!
他揉了揉发红的眼圈,下定决心一定要勉励修行,不辜负师兄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