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试炼（其二）

“Whisky，您可以称我为Whisky，亦或者……中村悠一……”

“魏铭”微笑的看着面前的老人，仿佛他手中握着的，并不是名为“德州拂晓”的炼金转轮手枪，而只是一把普通的烧火棍。

“你……来自日本？”汉高微微地蹙起眉头。

据他所知，卡塞尔学院与日本分布关系密切。

但根据那个老不死的说法来看，蛇歧八家的现任大家长——橘正宗，显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日本的混血种家族排外了数个世纪。

没理由突然在中国西北部的荒漠中，冒出来一个日本的混血种。

这般想着，汉高便将手指渐渐下移，他的指尖已接触到了那银亮的扳机。

“魏铭”还是保持着那让人有些厌恶的，淡淡的笑容。

就仿佛他明晃晃的告诉汉高‘我今天就是吃定你了，你必然不敢开枪。’一般。

这种没头没尾的自信，只会让人觉得厌恶和恼怒。

“秘党，很需要日本分部的消息吧！”“魏铭”开口道：“其实，我们从不是敌人……”

德州拂晓在汉高的手中旋转着，插回了牛皮制的枪套。

那耄耋老人也只是微微抬眸，看向面前的“魏铭”：“说说看。”

显然，面前的“魏铭”是拥有一定的资格和依仗。

但……对于庞然大物的北美混血种而言，“魏铭”便有些不够分量了。

这一句所谓的“说说看”其实也很有意思，明面上是要“魏铭”说出自己——亦或者幕后之人的计划。

实际上，这是一场试探，对“魏铭”手中底牌的试探！

“魏铭”咧嘴笑了起来，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担忧或其他情绪，他就像那名为赤木茂的银发少年，全然不惧可能存在的危险。

“猛鬼众！”“魏铭”朗声道，像虔诚的信徒为他人传教。

男孩的双臂高高举起：“我们从不畏惧死亡，因为那只是另一种开始。我们将开启进化的大门，抵达【觉悟者恒幸福】的崭新世界！”

那名为汉高的老人抽了抽嘴角，虽然早已知晓卡塞尔学院及部分秘党成员的精神病候症群心理，但这样一个试图开启【封神之路】之路的家伙，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汉高不禁产生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细小的圆框银绞丝眼镜，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似乎是从他瞳孔之中迸射而出似的，直达人心底的窥伺之光。

实际上，汉高的确有窥伺的念头。

简短的对话中，汉高已经将面前名为【中村悠一】的少年，打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

当然，称其“理想主义”多半是出于一种人道性质的关怀。

就少年的手段和毫不避讳的杀人行为，似乎【误入歧途的大好少年】这般礼貌称呼更为合适。

在某种意义上，狂信徒与理想主义者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正如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所说：“理想主义者都是无药可救的，当你把他扔出天堂，他便垂首创造理想的地狱。”

汉高审视着面前的男孩，他深深地明白男孩的执念。

亦或者说，是男孩背后那名为【猛鬼众】组织的执念。

倘若这样的组织是出现在北美地带，汉高将毫不犹豫的勒令自己手下最为优秀的混血种将其进行人道抹杀。

但日本……

日本人在某种方面是可爱而又可悲的。

他们往往保持着一种愚昧且无用的所谓【武士道精神】，沉溺在恃强凌弱的卑劣快感之中。

这样卑劣的快感，有时会让他们拎不清自己的重量，正如面前的少年。

汉高看着面前的“魏铭”，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日本最为强大的组织应当是蛇歧八家。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资本逃离蛇的追捕？又有什么资本与我合作呢？”

“魏铭”也只是微笑：“秘党一直再寻找某位皇帝的后裔，不是吗？”

闻言，汉高的瞳孔略微收缩。

优秀的混血种们，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握程度达到了骇人的地步。

但较为可惜的是，混血种终究只是混血种。他们的体内还流淌着“人”的血液。

只要一个混血种还处于名为【人】的范畴而没有【失格】，他便会有无法控制的。比如自己的情绪，比如自己的潜意识，更直观些——自己的身体语言。

“魏铭”十分细心的观察到了这点，他笃定汉高会进行更多的思考。

现如今的秘党，【纯粹者】并不算多。

更多的混血种只是如奥丁一般无二的家伙。他们只希望攫取属于自己的利益，壮大自己的家族。

他们空有龙的力量，而没有龙的内心。

他们愚昧、他们卑贱、他们可恶……

但汉高不同，汉高是一个纯粹者。虽然他的身上也多多少少沾上了腐败的自由气息，但他的本质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战士。

战士，理应纯粹！

而“魏铭”现在，赌的就是他的纯粹！

“你需要……不，你们！需要怎样的帮助？”汉高开口道。

“魏铭”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汉高先生，我个人无疑十分敬重您。因为在我看来您是一个纯粹的人，但……”

“魏铭”双手摊开，耸了耸肩：“您似乎沾染了不好的气味。以至于您完全搞错了【合作】和【求助】的区别。”

“哈哈哈哈”汉高笑着摇摇头：“你说的很对，年轻人。我确实……没有曾经那般纯粹了。”

“当一个人成为某个群体的【领袖】，他便开始变得身不由己。成为了【集体无意识】的发声筒，成为了一个……廉价的保镖！”

“魏铭”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面前的汉高，似乎无比期待。

汉高也只是撇了下嘴角，而后点点头，爽快地承认道：“没错，现在的我只是一群被饲养的蠢猪的保镖罢了。”

见汉高如此清新脱俗的辱骂那些毫无作为，异想天开的混血种二代们，“魏铭”也不住地大笑起来。

“看来，之前对您的评价，倒是我个人的冒昧。当然，与其说是冒昧，不如说有失偏颇。”

“魏铭”直视着汉高的双眼：“您还是您，从未改变过什么。我十分欣慰在和平的当下，还能见到如您一般的人。”

汉高也只是笑着摆摆手。

对于日本人，汉高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在他看来，日本只不过是一条表面上忠心耿耿的猎犬。

当然，这种几乎与刻板的观念，是经历过第二次战争的，所有美国人的共识。

“魏铭”的举止也显的格外进退有度。

现在的他无论从那个方面，几乎与所谓的日本民众一般无二。

这并非是他天赋异禀，只是作为一个存活了不知多久的老东西。这种根据地理环境、人文环境推测国民性格的手段，对他而言无异于算出一加一等于二。

他也只是对着面前的老牛仔躬身：“我们的意思是，希望贵方给予我们些许的支持。作为报酬，我属研究的药剂、成果、资料，我们将双手奉上。”

汉高挑了挑眉。

显然，这样的【交易】无疑是比较符合他的【心理价位】。

因此，作为【领袖】的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现在唯一困扰他的，或许就是面前中村悠一的话语权。

无论是私人组织还是政体，其本质都是遵照一定座次排序，尊卑有别的胡夫金字塔。

而交易的成立要件，便在于双方地位的【对等】。

这里的【对等】并不仅指身份地位，这里的【对等】指的是个人在集体之中所能动用的最大资源。

换言之，汉高需要一份保障，一份类似于房契、地契的保障。

“魏铭”也十分了然。

早在他对镜整理着装之时，他便已经思考好的绝大多数的可能性以及相应的话术。

“小河墓地，是楼兰古国的试验场。楼兰古国的炼金术士们试图采用不知名的方法，提取并解析出生物的精神，并将其整合为人造的贤者之石。”

“魏铭”缓缓起身，至绿色的供水桶边打了满满一杯卡瓦斯，细细地品尝着发酵后的类麦芽香气。

“您也不用感到吃惊，行动前做好相应的规划是我们一向奉行的准则。毕竟，只有足够狡猾的老鼠，才能逃过蛇的追捕。不是吗？”

“魏铭”微笑着，向汉高举杯：“当然，这也要多多感谢我的【下属】们。”

汉高看向“魏铭”，似乎在打量着什么怪物：“有兴趣做我的学生吗？”

“哦？”“魏铭”有些诧异地微微侧头。

“很意外？”汉高面带慈蔼的微笑，像一位寻常的老人般，打量着面前的孩子：“你和他们不同。”

“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都是流着龙血的怪物罢了。”

“魏铭”的笑容显得有些凄凉，似乎隐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过往。

“不”汉高只是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一种人，他们对一切东西全然不知，只是单纯的操心着每日的收入几何。”

“一种人，他们自诩看透了所谓的【规则】，自以为高人一等，发表着华而不实的见解，并以此而自满。”

“第三种人……”

汉高的身子向后靠去，双手极为自然的交叠：“第三种人，他们知晓自己的脆弱，也知晓自己的优劣。他们或许能够洞穿些许事物，或许不能。但他们确实是行进在名为【正确】的道路之上。”

“要么清醒，要么愚蠢！”

汉高如是总结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也拥有着一定的能力。北美这片土地沉寂了太久，需要一个崭新的人，带来崭新的土壤与水源。”

“感谢您的赏识，”“魏铭”不卑不亢的欠身示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流传着一句谚语——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如果能更早遇见您的话……”

其实话说到这里，便已经足够了。

汉高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有些惋惜，又有些欣喜。

惋惜自然不必多说，欣喜更多是因为看到了面前少年的价值。

那是一种对【分寸】的把握，更是对人心的揣摩。

倘若少年因为自己的话语而选择放弃那愚蠢可笑的理想，或许汉高反而会觉得失望。

因为这说明——少年不再是少年。

而汉高，也会更加严谨，更加谨慎的思考着口头上达成的合作。

但“魏铭”没有让他失望，就像提前背熟答案的考生一般。

“魏铭”的每一次作答，都是合乎情理的【最优解】。

这甚至让汉高产生了怀疑，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冶炼的技法？”汉高开始主动询问起事情的关键。

“若北美分部感兴趣，我们猛鬼众将双手奉上！”“魏铭”笑着回答。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们希望得到什么？”汉高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魏铭”，似乎要洞穿他的心灵。

“这并不重要，”“魏铭”开口道：“没有什么，比北美混血种领袖的合作关系更为珍贵。”

“但这并不能帮你们取得根本上的胜利。”汉高开口道。

“胜利？”“魏铭”有些疑惑：“为什么您认为合作是为了胜利呢？”

少年缓缓起身，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我只是希望请求您前来见证，见证一个崭新时代的诞生！”

“那么，我能为亲爱的合作伙伴做点什么呢？”汉高也起身，端起了面前的玻璃杯。

“我们需要一场风暴，一场……足以在小河墓地扬起烟尘的风暴！”“魏铭”嬉笑着开口。

“如你所愿。”汉高轻斜手中的玻璃杯，澄黄的液体被阳光照耀，散发出微弱的金光。

“魏铭”将手中的酒杯倾斜至汉高的手边。

清脆的碰撞声，几乎响彻这片荒野。

“敬未来！”“魏铭”开口道。

汉高也倾斜着酒杯，杯壁微微一碰：“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