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此恨绵绵

不多时,翟昊天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以我对王家的判断,哪怕一切顺利,最晚到抵达暮云城为期限,他们就会逼我服下忘忧散。我讨厌那东西,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拒绝。所以,今日我算是承蒙你一点恩惠。我们可以先聊聊你的事。”

罗牧略一挑眉。

“我的事?”

翟昊天淡淡的道:

“你今日会到这儿,应该不是因为我放出去的消息。不然,王家根本找不到我。”

罗牧眼神微凝。

诚然,正如翟昊天所言。

如果是提前知道有这么个人才存在,他不可能等到对方进了王家的局才出手。

失了体面,更谈不上气魄。

而他会来这儿的原因……

“如意八将之一,火将陈秋。一个术法体魄兼修的四境。”

罗牧直接报出了消息源头。

“就在刚刚,他的两位弟子因为掺和进了我们和其他人之间的冲突,被我兄弟当成敌人追杀。陈秋现身救援,最后迫于形势向我低头,以你的消息和大概方位作为补偿。”

黑暗中的翟昊天顿时皱起眉头。

短暂的思索后,这位曾经的雨应以肯定语气说道:

“你入局了。这个时候,你口中的如意火将应该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翟昊天注视着罗牧,一语道破真相。

甄别谎言,不单是如意道的本事,也是一位雨应的基本功。

至于如意道的人,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信。

这不意味着如意道只会说谎,这帮骗子哪怕是说实话,同样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

然而翟昊天只看到光柱下的男人一脸淡定。

“意料之中,但他到底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只能事后再去认证了。”

翟昊天闻言眉头微皱复又舒展。

出于曾经的习惯,他本想提醒罗牧不要小瞧如意道的人。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罗牧倒是没在意翟昊天的微妙反应,继续道:

“还是说你的事吧,毕竟我这儿的麻烦挺多的。等你决定加入后,再慢慢梳理也不迟。”

面对罗牧的表态,翟昊天只是平淡的回复道:

“我要的东西,说出来会吓到你。”

罗牧笑了笑,看着那黑暗中的人形轮廓,随口道:

“那就说点你认为不会吓到我的。”

翟昊天深深的看了罗牧一眼。

看着轻松淡定的罗牧,翟昊天心中忽然浮现一股冲动。

他想要看看,当这位罗魁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于是他就说了出来。

“我要杀一个人。他身居高位,实力强大,又是一方势力之主。杀他,需要将整个王家作为抵押,去雇佣我所知晓的最强杀手,以签订一份哪怕在我死后也仍生效的死契。”

此刻,翟昊天审视着光柱下的罗牧,似是确认,又似是挑衅。

“罗魁首,现在你明白了吧?王家的全部积蓄,钱财、资源、产业,一切的一切,就为了让我这么个被逐出天不应的废人,去报一个私仇。这就是我的目的。”

一个被逐出“天不应”只能隐姓埋名,比废人强不到哪儿去的家伙,值得整个王家的积蓄吗?

当然不值得。

哪怕是最讲义气的豪侠,也不敢应下这种非分之想。

就仿佛是一个乞丐妄图用手里的破碗,去换一个能杀死地主老爷的机会。

翟昊天仔细观察着罗牧脸上的表情,用尽毕生所学去分析每一个细微变化后所透露出的情绪。

本来不该这样,他应该展现自己的价值,博取对方的信任,徐徐图之,直到某个合适的机会,脱身另寻他处。

但他没有。

彼时,十二年来的隐退生活,被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打破。

随之而来的,是恍然大悟,是无法言说的悲凉。

是大好前途中路崩殂,从此只能于阴暗中踽踽独行。

积压的怨恨与愤怒催动着翟昊天捡起了来自过去的手艺,推动这一切的发展。

但此时此地,在这不见天日装满铜臭的钱仓里,翟昊天只感到倦了。

他没有能力杀死罗牧,也没兴趣去做。

毕竟,在他准备舍弃一切尊严,静待自己终有一日如野狗般死去时,是这个叫罗牧的人让他免于那条走投无路的折辱之途。

就这样被对方一掌毙杀在这儿,也不错。

翟昊天看得出,就算罗牧拒绝自己,最坏的下场也会是一个痛快的死亡。

然后,他见到了对方脸上表情的变化。

那是,诧异。

此刻,光柱下的男人注视着翟昊天,给出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好吧。我没有不尊敬你的意思。我就是单纯问问。”

罗牧谨慎的在心中措辞,旋即试探道:

“只是杀个人吗?”

语罢。

他看着那黑暗中的人影晃了晃。

像是……

没坐稳?

看着翟昊天的反应,罗牧就是再没常识也察觉到了不对,耐心的解释道:

“话说在前头,杀人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缘由,不能滥杀无辜。我相信你有那么做的理由,但得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作为替你接下这桩因果的人,我有权知道前因后果。”

见黑暗中的人影撑着箱子重新坐好,罗牧才继续。

“还是看你要杀谁。多大势力,什么实力。杀江湖势力的头目?还是地方豪族的族长?更厉害点,你要杀哪个皇室或者皇族?具体时间我希望可以与你商议着来,至少眼下不行。”

“当然,我可以先付你一笔钱财以示诚意。执行人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比如我兄弟徐褚,就现在正守在上面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此时黑暗中的翟昊天似乎终于缓过劲,抬起手勉强的挥了挥打断了罗牧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翟昊天忽然道:

“你刚才说如意道的人被你兄弟当成了敌人。且容我问一下,你口中的敌人是谁?”

“仇州陈家。”

罗牧毫无保留的意思,直白道:

“我们刚刚血洗了陈家在平安镇的据点,解救了被关在那里的奴隶。你应该看到那帮奴兵了。就是这么来的。”

翟昊天静静地看着罗牧。

罗牧迎着对方的目光,略有疑惑的反问。

“这种奴隶贩子,不该杀?”

建功立业都得先杀个恶霸祭旗呢,哥儿们在这法外之地砍一伙人贩子发育下怎么了?

一时间钱仓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然后罗牧听到了一声颇为感慨的叹息。

“该杀,当然该杀。”

翟昊天叹了口气,身上那股超脱生死的平静气质,在这般突如其来的冲击下终究先于罗牧破了功。

一切都理顺了。

这位罗魁首在平安镇血洗了陈家的据点,然后撞上了如意道的陈秋,接着被他翟昊天的名头引到了钱村。

怪不得那些援兵都是出身西乾的奴兵。

怪不得被陈家通缉的沈刀敢大大方方的现身。

但这就有了另一个疑惑。

这个男人,又是为了什么?

又是代表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