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底。
罗牧半蹲着，伸手摸了摸那铁灰色石板。
上面已然多出一个显眼的凹陷，露出其内的深灰色。
是老徐那杆十方槊的成果。
翟昊天也盯着那处凹陷，嘴唇不自觉的绷紧。
半蹲着打量这块拦路石的罗牧，忽然发问。
“说说看，你从我兄弟身上发现了什么？”
翟昊天眼神微微一变。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突兀自头顶传来。
翟昊天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必然是刚刚上去的那尊杀星正盯着自己。
这点距离，坑底二人的对话根本瞒不过老徐。
罗牧将手掌按在那处凹坑，再次开口。
“忘忧散到底是什么？”
翟昊天的表现，让罗牧认可了此人的心性。
但不代表罗牧没有防备。
或许对方真的不怕死，可罗牧不相信一个了无牵挂的人，会突然冒出来趟仇州这滩浑水。
他必须知道翟昊天要什么。
以及自己能给什么。
此刻翟昊天仍没有立刻回答。
随着头顶那抹血腥气愈发浓重，他看着正站起身的罗牧，终于说出了这个足够分量的秘密。
“一种王家流出的药品，也是王家利润最大的商品，通过仇州销售到四面八方。此药食之精力充沛，全身气脉通畅，可称强身健体。在某些地方，与黄金等重。”
罗牧看向面前的翟昊天，安静等待对方的后话。
些许浮财，对罗牧而言没有意义，这种等级的灵药他手里也不是没有。
而且这种听起来全是好处的东西，就不可能没个“但是”。
翟昊天抬眸与男人对视，见对方眼神依旧平静淡然，便缓声说出了这所谓“忘忧散”的真面目。
“然服食三次后，须每月进食一次。断之，疯癫如魔。三十日内不得忘忧散，则狂躁自尽。”
罗牧闻言表情终于出现变化。
男人盯着脚下那层石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连陈家的人贩子都没能让他这样。
因为罗牧终于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了。
不愧是跟陈家齐名的家族，不愧是干着黑产的王家。
合着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然而在厌恶过后，罗牧便意识到了某个被忽略的重点。
他皱着眉看向翟昊天，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
听到罗牧的问题，翟昊天又一次移开目光，淡淡的道：
“您应该先把钱仓打开。”
罗牧闻言深深的看了翟昊天一眼，右手五指舒展，漆黑甲片如龙鳞般生出覆盖。
指间罡风骤现。
随即一拳砸向脚下！
“咚！！！”
铁灰色的石板发出一声爆鸣，逼得翟昊天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张大嘴巴。
嗡鸣如耳，暂时剥夺了翟昊天的听觉。
他看着罗牧起身，石板上的那处凹坑似乎毫发无伤。
然后，对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抬脚一跺。
翟昊天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落了下去。
转瞬间，两人消失在坑底。
坑洞上方。
徐褚担心的向下看了几眼，但还是按捺住了跟下去的想法。
想到刚才翟昊天说的话，这杀星低声骂了两句，转头冲赌坊门外呼唤道：
“沈刀！”
候在外面的沈刀应声入内。
“徐前辈？”
“派人去找绳索和马车，再看看有没有生石灰跟水，越多越好！”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钱袋丢过去。
“王家的就直接拿，不是王家的就花钱买。你现在就带人去。生石灰是啥知道吧？烧了的石头砸成粉末，伴水成石灰水的那玩意。”
沈刀接过钱袋，听到徐褚的形容顿时了然。
“知道，盖房的时候用的石灰，放水里会热。对吧徐先生？”
徐褚一拍手。
“对，就那玩意。实在找不到就去拿干草跟木柴。反正按照纵火的标准来。”
“是。”
沈刀领命离去。
徐褚又将注意力放在脚下，长槊点地，淡淡的血煞自衣甲下溢出，逐渐将整个坑洞封锁，以确保安全。
等待的过程中，这杀星不由得回味起今晚的行动。
旋即咧嘴一笑。
王册那小子就是嫉妒他的人品，说什么反派不用演的屁话。
瞧瞧他这一晚上，先是打击奴隶贩子，再捣毁赌场，现在又摊上这么个大活儿。
不就杀点人嘛，哪个不是为民除害？
他老徐可是妥妥的正面角色！
与此同时。
随着坠地声，两道身影落进下方漆黑的钱仓。
新鲜的风卷进闭塞空间，带起那股特有的霉味儿。
罗牧随手挥了挥，过人的五感让他哪怕身处黑暗也依旧能看到视线中大多数物体的模糊轮廓。
一旁的翟昊天此时被呛的咳嗽出声。
借着头顶缺口洒下的光亮，他仰头向上看去。
淡淡的血色雾气笼罩，看似无害，却如那这血雾主人一般。
开朗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赤裸杀心。
是的，只是简单的打量，翟昊天就判断出了徐褚的情况。
一个纯粹的杀星。
而这个人……
翟昊天看向大半个身子隐于黑暗，正打量着钱仓内部的罗牧，目光深邃。
他看不太明白。
就在这时，那半在黑暗的男人忽然开口。
“翟先生，现在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上面看护此地的，是我的手足兄弟。我希望能在这儿与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钱仓内没有过多的灰尘积压，唯一掀起的尘土还是头顶坑洞带来的泥土碎石。
检查完内部情况的罗牧转过身，看着翟昊天认真道：
“你的能力让我惊叹。我现在能确定，不是王家给你下套，你的背后也不存在什么幕后黑手。或者说……”
罗牧舒展眉头，声音骤然放轻了许多。
“你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操纵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你是希望进入王家，去完成什么吧？”
一个隐姓埋名多年，身份单是爆出来就会引来各方注意的人物，是怎么在被王家这样的地头蛇下套后，还能打探到王家的秘密？
唯一的可能，就是翟昊天早有准备。
他不是被人掀开了过去，而是自己主动暴露。
翟昊天闻言只是安静的看着罗牧，言语中并无畏惧。
“您又是为何而来？”
罗牧听出这直白的不信任只是笑了笑，坦然道：
“我需要一位人才帮我居中协调这个刚刚打下的局面。既然王家能被你看上，那么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说不定我也能给呢？”
翟昊天闻言低下头，像是认真考虑了一番，方才走向一旁黑暗，摸索着挑了个钱箱坐下。
罗牧拉过一个钱箱放在头顶破开的缺口下，就坐在那道孤零零的光柱之下。
此刻两人对坐，一明一暗，好似各自立场。
一人立于明处，竖旌旗威慑四方。
一人藏于暗处，静待天时以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