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了一圈考场,陈成钢回到监考办公室。
虽然累,但状态不错,身体疲惫,精神非常之抖擞。
最近由于受到肖讷最近不断开创新的课题、新的雕刻手法,陈成钢也受到了启发和激励。
陈成钢并不以自己为老师身份,而不愿意去学习新的知识,这次肖讷和李不对大理石雕刻技法突破性的进展,他也虚心求救,那些勃勃生长的数值,代表了他厚积薄发的艺术之路,此刻已结出当惊世界殊的果实。
看到陈成钢,陆帆眼镜后掠过一丝由衷的嫉妒与羡慕之情。
一个多么具有成长性的世界级艺术大师啊……如果是我多好!
陈成钢和陆帆都是艺考的评审身份,以及曾正龙,还有两位副院长杨岐和陈雪石。
另外这份评审名单中还有马绍武这个名字。
虽是六人并列,看似重要性一致,但在场教授和副院长都是马绍武的弟子身份,马老爷子在这个环节不会轻易发言,只要发言,便是一言九鼎。
现在,六位评审,决定雕塑系录取的220人名单,以及1名特招生名额。
考生足有2000余人。
大概10比1的比例。
而特招则有2个名额,2:1的录取比例。
这次特招,双年展后,所有人都觉得肖讷名符其实。
而金在澈面对清美进行挑战而无人能答后,便又觉金在澈更比肖讷强。
不止是旁人议论,而是评审教授们看过金在澈的作品水准,而自内心发出的感受。
“金在澈的古典主义风格的确十分完美,这样的学生,录进清美,很快就是一代大师的苗子了。”
“可惜是个韩国人。”
“艺术没有国籍之分,好的就该学习,优秀的就该吸纳,难道又要回到那种闭关锁国、不看世界的日子里面去?”
这话说得堂皇,但如果是陆帆来说,就有另外一番意味了。
“谁闭关锁国了?”
一个声音响起。
众副院长和教授便起身相迎,八十五岁高龄的马绍武穿一身立领中山装出现在考场内,虽已古稀之年,但步伐矫健,虽拄着拐杖,瞧那利落劲,堪比中年人。
“老师。”
“老院长。”
一众称呼声响彻,旁边还有喊“师爷”或者“祖师爷爷”,那是下下一代和下下下一代的讲师或助教。
“睁眼看世界没问题,但不能跪舔,不然你身为中国人的根子和尊严在哪。”马绍武淡淡说了陆帆一句,“没根的人,能做出好艺术么?”
陆帆脸便红了一下,没敢回嘴,这可是稀奇事,陆帆向来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谁也不服,能制他,让他不敢回话的,只有马绍武了。
众人瞧热闹,觉得心中实有些快意。
马绍武已到,六位评审都齐了,就纷纷坐下,开始拆考题。
六位评审都是出题人,又都没有决定权,他们拟出题目后,上交部里艺考小组做最终决定,有可能用他们的题目,也有可能不用,这其中马绍武就十分说得上话。
所以,瞧见这四道题目后,陆帆一喜,陈成钢却瞧了一眼自己的老师,果然如此。
其他评审则觉得奇怪,曾正龙便问:“这几题都和人体结构及建筑有关,雕塑系要开始转风格了?”
“这实例题目……是不是有点奇怪?”杨岐也发声,“怎么会考这个?”
……
清美艺考2025第一题。
素描。
时长三个小时。
题目:《人首蛇身俑》。
瞧着卷子上那个陶俑照片。
肖讷皱眉。
一般来说,素描要靠日常积累,绝不能等考试时候再去想人体结构,而是已经画了千百遍的各种人类面目、体型、动态都装在脑子里,到考试时拿一个出来。
现在这个题目明显超出了考生日常的积累范围,人首,又蛇身,是照着人的结构画,还是蛇的结构画?
谁也不会去拿一个几千年前墓穴里的俑器来练素描,所以清美教授们出的这个题目,刁钻的很。
文字中介绍说这陶俑出自西周一处墓穴,名为“勾陈”,要求将之放置于一个场景之中,要求整体布局和谐、美观、不突兀。
肖讷想了想。
开始画。
金在澈和他在一个考场里,也是略微想了一下,便开始动笔。
与他们相比,其他考生就显得有些抓瞎。
同时心中抱怨着清美教授们为了不让他们考上可是费尽了心机啊……
先设定场景,有人直接画了个博物馆,很干脆,毕竟所有文物都该在博物馆里。
有人则画了个墓穴,又觉不对,拿橡皮擦掉刚打的底,觉得这违反“和谐”二字了,他们是艺考生,又不是摸金校尉。
……
这边考生在考,那边监考老师们也在溜达。
艺考比之普通考试,要宽松一点,毕竟手底下技艺是没法抄的,而灵感这个东西,等你看明白别人想画什么,自己再画都来不及了,所以有的艺考甚至允许考生来回走动。
比之普通考生,监考显然更对肖讷和金在澈感兴趣。
一个又一个溜达过两人身旁,两人对题目的解析和回答就出现在议论中。
“金在澈在画建筑,很棒的建筑结构,不打草稿,直接开画,建筑有点古希腊雕刻风格,啧啧,太强了,那些线条和布局直接是用尺子格出来的!”
金在澈起手就亮出大招,欧洲中世纪的雕刻家也是建筑家,希腊的建筑艺术与雕刻紧密相连,那层层叠叠的繁复线条,在画纸上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紧密又庞大的结构,结构与结构又构成了一间庞大的神殿。
只是看,就精彩的让人窒息。
但没有看到勾陈所在,便让人生出好奇来。
金在澈画了这么壮观又细致的建筑,打算把勾陈这个主角放哪?
让人尤其好奇。
几个助教讲师干脆就站在金在澈身后不走了。
艺术具有观赏性,有观赏性才叫艺术。
“肖讷在画人脸,也画得很快,但有点看不懂,他似乎在怼着陶俑的脸在画,至少占整幅画面三分之一的面积了,还有地方装其他结构么?没其他结构这也不和谐啊。”
肖讷画的格外与众不同。
或者说,不该这么与众不同。
面对这个出人预料的题目,便能看出考生们灵感、巧思与技艺的不同。
下者怼着陶俑的脸与造型开画,不考虑整体,得分必然会低。
中者将其摆入寻常结构中,博物馆,墓穴,殿堂,甚至是外星科幻飞船。
上者则处处有勾陈……
“这样啊!”站在金在澈身后的一个监考助教叫了一声。
大家一起瞪他,让他羞红了脸,但仍赖着不走,只是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之所以叫出声来,是因为金在澈终于体现了他画的主题性。
勾陈在哪。
勾陈在一切。
金在澈画的这间疑似希腊风格建筑中,柱上所盘是勾陈,檐上所挂是勾陈,殿中所供奉亦是勾陈,随着一个又一个勾陈被画在建筑各个角落,那种妖邪又宏伟的气象便被展示出来,让人观之仿佛进入另外一个文明的异度空间中,思而念之,神而往之。
绝对是大师级的素描水准。
普通人类技艺上限了!
那边肖讷所画也几近完工,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围观者,在肖讷往纸上勾陈脸上画出双眼时,忍不住骇然后退一步。
倒是没叫。
只是已然觉得头皮发麻了,因为他看到这个勾陈直欲夺画而出,那种表现力,堪称一绝。
而画中勾陈之后,则是一副盛大的庙宇场面,只用三分之二画面,勾勒出了层层递进的场面感,近大远小的视觉观感在这一刻被发挥到极限,结构精致,充满巧思。
肖讷回头瞧他一眼,把笔往桌上一丢,交卷。
又过半个小时,金在澈也交卷了。
再过半个小时,陆陆续续其他考生也开始交卷。
上午的考试,便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