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照约定,我来到体育馆。
这体育馆是上个世纪素质教育实施的产物。高大的穹顶自上而下掉着许许多多银色的“大嘴巴”,含着金色的大灯泡,像一群悬挂在空中的天使宝宝,再黑的夜,也被照得亮通通的,地上也不见影子。我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无影灯”的概念,只觉得神奇。
舞蹈房在二楼,台阶是乳白色,用厚厚的木板搭建,踩在上面发出“咚咚咚”梦幻般的声音,像泉水,又像是敲击小鼓发出的声响,好听极了。楼梯旁边有块米色地毯,是用来放鞋子的。我把鞋脱了,漏出一双雪白的小棉袜,一步步向上迈着轻盈的步子,心里很是忐忑。对鱼我来说,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害怕完全压过惊喜。
楼梯盘旋而上,像一个不粗也不细的长筒,通向我最爱的梦。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还无比相信童话的年纪,相信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真的可以长生不老;相信千年蛇精可以修成人形再嫁做人妇,成就一段美好姻缘;相信沉睡了上百年的公主会因为王子的吻而被唤醒;相信被人唾弃欺凌的丑小鸭在熬过了寒冬后会变成白天鹅,张开自己的翅膀,飞向天边的云彩。
我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门虽然开着,但我知道,这乳白色的木门通向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比我现在呆的地方高一个台阶,一步之遥。
“你来了……”那个身材高挑的女老师踩着深红色地毯走过来,微笑着向我招手。她穿了雪白的棉袜,可我的袜子是浅黄色的,那个时候,我最喜欢这个颜色。跟昨天不一样的是,她换了条黑色紧身裤,上身穿一件圆领的白色T桖杉,显得年轻不少,我一眼竟然没有认出她。她微笑着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这笑容很快让我找回点熟悉的感觉,于是我尴尬地抿嘴,不想笑,也不想哭。
“别呆呆地站着啦,快进来。”她向我摆手。我受宠若惊,连忙迈上那最后一个台阶,通往幸福的台阶。
她让我把书包放在进门旁边的地方,紧接着,又来了几个小朋友,大家都把书包放在我的旁边,我便知道了,原来那里是大家专门放书包的地方。我来得最早,书包放在最靠外的地方。往后的日子里,也一直是这样。
“我姓苗,以后你就叫我苗老师。”她温柔的声音再一次传进我的耳朵。
“苗老师好。”说着,我点头,身体前倾,算是正式拜师了。
她教我压腿,那个时候,晚上我们训练一个多小时,只是努力让身体更加柔软,压腿,压肩,压腰,伸展身体。我面前有一个黄色木头做的杆,粗粗的,比我的胳膊粗许多,我们把腿搭在上面,身体缓缓向里倾斜,脑袋瓜一点点向自己的小腿靠过去,耳朵时不时碰到自己的腿。
“就是这样,把身体打开。”她一直是这样笑着对我说,“你做得很好,非常棒。”
从小到大的生活,我是不缺少赞美的,老实说我对这样的评价没太有感觉,因为那时的我沉浸在自己勾画的童话里:我将会穿上漂亮的舞蹈鞋,好似破茧而出的蝴蝶,翩翩起舞。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被迫改变,迎接我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