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运的齿轮

现在,我的面前有一个跟我跟我差不多高的、用纸做成的大白菜,上面涂得绿绿的,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颗白菜。我跑过去,抱起来,在身前摇摆两下,再放下。当然,跟我一起做这个动作的小女孩有五个:这个舞蹈是由六个小朋友一起完成的,我是其中的一个,在最边上。接下来,我得往前跑几步,快跑过去,抱起一个硬纸做的大葱,举过头顶,在脑袋前晃几下,放下来,然后再跑回来,跑过刚才抱过的白菜,再多跑几步,到红地毯的边缘,摆一个姿势,这舞蹈就算是完成了。

因为是学前班的舞蹈汇报表演,来了许多家长,长方形的地毯外站满了人。我们表演完了,其他小朋友都跑去找自己的妈妈。她们穿得整齐,化着浓妆,一副来参加庆典的样子,对她们来说,自己六岁的孩子第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舞蹈汇报演出,是自己人生中的大事:孩子已经从牙牙学语的婴幼儿转变成为智勇双全的儿童,是一个质的飞跃,也是之前几年辛苦养育孩子的成果,而这开学不久的舞蹈演出,便是展示成果的绝好机会。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跟其他小朋友的不同:他们的家长都来了,而我的爸爸妈妈,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办法赶来看我的演出。这样说起来,我真是不幸,看着其他小朋友在演出完跟自己的父母聊得开心,分享刚才跳舞时激动的心情,我开始怀疑,我的人生,是否会跟大家不太一样,而我这样的担忧,在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呀?”

一个敦厚的女中音传进我的耳朵,我抬头一看,一个短头发的中年女人站在我面前。那个时候我很小,看不出她的年纪,但她的头发没有几根白的,推测她应该不算老,可她眼角的鱼尾纹又立刻告诉我,她的青春已经开始流逝,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那个时候,女性开始流行穿西装,她穿了一身,是灰色的,带着草绿色和黄色的暗纹,不仔细看,是看不清楚的。我敢这样说,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站得距离她很近,脑袋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膝盖。当然,在这里,我不得不感叹一下,她的腿真的好长,而且很直,腰很细,棱角分明的直角肩让她看上去更加挺拔。我不知道她有多高,但我只抬眼看一下她身体的轮廓,便可以目测出她比我的妈妈高很多,如果妈妈是普通身高略矮一点点,那她就是比一般女人要高出许多。

“我叫常语馨,是四班的。”我大声回答,生怕她听不见,尽管她听我开口的时候,弯下腰,身体尽可能向下沉,把耳朵凑过来,想尽可能听清楚些。地毯外的大人和孩子此时正兴奋地聊着刚才的表演,周围声音嘈杂得很,不弯下腰来,她害怕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呀,四班的呀。”她开心地伸出左手和右手,左手抓住我的右手,右手抓住我的左手,捏两下我的手腕,再捏两下我的前臂,再捏两下我的肩膀,最后再抓起我的小手,放进手心里。

“以前跳过舞吗?”她说话很温柔,因为经常练习美声,发音很圆润,听起来像唱歌,好听极了。

“在幼儿园的时候跳过一年多。”我据实已告。

“在幼儿园的时候还跳过舞啊?”她咧开嘴笑了,露出前排整齐的牙齿。

“嗯。”我用力点头,好让她相信,我没有骗她。

“那真是太好啦!”她更加高兴,把我的小手放在她的手心里,颠两下,“想不想参加学校的舞蹈队?”她的问题很突兀,我愣住了,但想想跳舞也是自己喜欢的,又没什么坏处,便欣然点头,算是比较腼腆的方式答应。

“好,”她指着远处二楼的舞蹈房,“明天下午五点,我在那里等你。你来吧。”

我觉得她像一个会巫术的巫婆,但是是善良的,好的那种,不是做毒苹果要毒死白雪公主的那种,所以我就答应了。

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在这个没有家长,没有亲戚,没有人关心我关注我的时候,一个素未谋面却注定影响我一生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用她特有的温柔的声音驱走我内心因为孤独而产生的自卑感,用小孩子可以接受的方式对我进行面试,再用她特定的让小孩子听得懂的话给了我承诺:来舞蹈队,我欢迎你。而这些,都源自她刚才看了我的表演,而且深深被我动情的表情吸引,想要好好栽培我,让我登上更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