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燕是河畈乃至陡山乡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第一次见到方小燕,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河畈陡河小石桥那边。一个长辫子姑娘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洗衣裳,芒槌捶得衣裳水滴四溅。捶了一阵子,她把衣裳放在河水中扇了扇,随即放在石头上,拿起一个剥了皮的褐色的皂角在衣裳上磨蹭了几下,先用手搓了搓衣裳,又抡起芒槌捶打着。河水哗哗地流,从陡山小镇上面的大山里蜿蜒而下,流过河畈小石桥,在洗衣裳的姑娘面前打了几个漩儿,擦着一丛丛飘白的芦苇的边儿,哗哗地向下流去。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恍如洒了一层碎金,直晃人的眼。她的背后是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枝叶间挂满了一个个尺把长的皂角,犹如一只只无声的风铃,轻轻地摆动着。树枝上还高高地举着两个鸟窝,有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皂角树的后面是一户人家,三间黑瓦土坯房和一间厨屋。房子后面是一座大山,东侧是一片青青竹林,西侧是一户户人家。一座座房屋依山势而建,高低错落,犹如仙人随手丢下的一个个小火柴匣,落在山坡山坳间。阳光从偏西方向照过来,给陡河和河上的小石桥、长辫子姑娘和她身后的树木竹林以及小火柴匣似的房屋,涂上了一层暖暖的橘黄色,恍如一幅天然的油画,美得令人心醉。
后来我才晓得,那个长辫子姑娘名叫方小燕,当时十八岁,跟我的年龄相仿。
我挎着帆布电工包,骑着摩托车,从陡山电管所跑到河畈桥头,停下来,两脚撑地,冲对岸的姑娘喊了一声:“喂,方小山的家在哪儿?”
方小燕抬起头,缓缓地站起来,稍稍眯缝了眼睛,怔怔地望着我,说:“你找方小山有么事?”
站在芦苇河边的是一副标准的身材,她的面庞光洁而明亮,恍如洒满了阳光的云彩;清风撩起她额前的刘海,也撩起她橙色的长风衣的衣角;她用沾满水的手指把发丝撩到耳根后面,动作舒缓而优美。她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个大学生,而且还是大学里的团支部书记。那时我还没有上军校,也不认识真正的团支部书记王悦,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很多年以来,我对方小燕的印象,一直都定格在那个芦苇飘白的秋日的下午。方小燕站在陡河对岸的皂角树下,目光恬淡,脸上清风习习,白云朵朵,身后树影摇曳,黄叶飘落,恍如一幅色彩斑斓的宁静的油画。我仿佛听见了鸟鸣,从《诗经》里传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望着方小燕,我的目光发直,更多的可能是痴。
后来,在一个月夜,我和方小燕坐在芦苇摇曳的河边,方小燕告诉我,每次听说来人要找方小山,她都非常紧张。她担心方小山在外面惹了祸,人家来家里找事。
那个下午,方小燕很快就解除了所有的戒备,如释重负。她知道了我的身份,陡山乡电管所新来的小电工,来河畈为她家修电。方小燕的妈妈柳文娟上午趁着到陡山小镇赶集,去了一趟电管所,说她家的电灯不亮了,报的是方小山的名字。方小山是个名人,河畈的大人小孩无人不知,整个一个鬼不缠,人见人恨,人见人让,蝎子见了都要躲一边,跟我小时候有点像。以前负责河畈用电服务的电工是李勤,如今换成了我,方小燕的眉眼间还流露出了小小的高兴。我以为是她喜欢我,其实是我自作多情。
方小燕说,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虽然我长着一副白面书生的外表,因为我看她的目光过于贪婪,她以为我像李勤一样,是个好色之徒,心里平添了几分厌恶。
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好色,喜欢看漂亮姑娘,尤其是陌生的漂亮姑娘,而且喜欢看到漂亮姑娘惊慌失措乃至花容失色的表情,就像方小燕这样的。但我敢打包票,在那之前,我从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方小燕对我说,她讨厌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