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露丝辞职

露丝穿过杜邦街，在克莱街左转，并在第三个路口右转进入杜邦街。

其实一路上，她也接收到了大量戒备的眼神。华人们无法看出这个深棕色头发，白皮肤的女人是自己同胞的后裔。她想着，要是遇到麻烦，就用中文获得他们的理解。

她的中文其实并不流利，父亲死在石泉城的时候，她只有3岁，姐姐6岁。姐姐之前会一点父亲亲自教的简单中文，搬到唐人街后才真正学会了这门语言，并教给她。对于露丝来说，中文更是一种她们姐妹之间的秘密交流方式。

不过她到最后并未碰上任何麻烦，顺利抵达了贝丝的住宅门口。这是一栋老旧的公寓，她住在顶楼的一间小房间内，从敞开的窗户中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等露丝站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她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不敢进去面对姐姐。

在这些糟糕的事发生前，她是一名天真而虔诚的教徒，既相信墨菲夫妇也是善良的天主教徒，也相信姐姐是一个纯洁的女人。

可是现在，她的生活被打破了虚伪的外壳，原来她一直都身处地狱中。

热泪簌簌从眼角流下，她转身背离贝丝的公寓而去。

她决定趁墨菲夫妇还没有发现她的背叛，赶紧回去收拾自己的物品，因为父母的合照还在墨菲家里，那是唯一的一份。

为了赶时间，她甚至雇了一辆出租马车。

露丝走进墨菲家的厨房，跟其他仆役打了招呼，得知墨菲夫妇刚刚起床，待在起居室内，他们没有提到过她，不过他们好像准备外出度假。

她不免松了口气，迅速回到自己的宿舍。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用一个小皮箱就装了起来。她最后将父母的合影放进去，又淌下了泪水。

露丝拎着行李，一一跟自己的关系好的同事告别。接着，她找到管家，告诉她自己决定离职，希望她给自己结算薪酬。

“噢，上帝啊，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辞职？”管家大吃一惊。

“这个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吗？”露丝警惕地问。

管家摇摇头，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在墨菲家干了一辈子。

“我只是很惊讶，你才干了两年时间呀，这里很少有你这么短时间就辞职的仆人。你有了更好的去处？”

露丝在心里呼了口气：“还没有。”

“至少在旧金山，你应该不会找到更好的家庭了。”管家惋惜地说，“露丝，你确定要离开吗？”

露丝当即点头：“是的，请把我的报酬结算给我。”

“好吧。”管家想了想，露出为难的微笑，“不过，我还需要请示太太。”

“啊，是吗？”露丝知道理论上她这样的小杂役的去留并不需要经过复杂的流程，但她也是第一次离职，只好任由管家去通知罗南。

过了一会，管家回来，叫露丝去见罗南。

露丝揣着忐忑的心踏入起居室。墨菲夫妇都在里面。墨菲在读报纸，看不清他的脸，罗南则看着刚进门的她。

“快过来，露丝。”罗南柔和地说，示意她坐到自己面前的沙发上。

露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罗南甚至让管家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告诉我，露丝，你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难处？”罗南问，“你在我家的两年干得很好，又怎么突然决定离开了呢？还是我们给的待遇太低了？请告诉我。”

露丝不敢去碰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膝盖上的裙子：“是这样的，太太，我想要以后跟姐姐住在一起生活。我觉得这里的工作挺好的，但我还是更想要跟姐姐在一起。”

“噢，你姐姐？”罗南仿佛遗忘了她的出身，“她是做什么的？”

露丝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艰难地开口：“她在……码头工作。”

好在罗南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拿起手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沓钱：“今天是2月19日，不过，我想要把一整年的工资都发给你。露丝，为你之前的工作表现非常不错。”

露丝有些吃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杂役，没想到罗南会记得她，更没想到离职时能领到这么一大笔钱。她接过钱，内心充满矛盾。

“我已经派人去叫出租马车，一会把你直接送到你姐姐家去。”罗南说着，自己也端起了茶杯，“喝口水吧，数一数，不着急。”

露丝听话地浅浅啜了口红茶，然后小心清点了一遍。

这里有450美元，在她找到下一户人家前，足够姐姐不用再去做那种工作了！

“非常感谢，墨菲太太。”她说。

罗南微笑着点头，吩咐管家把她和她的行李都送上出租马车。

露丝拿着钱，坐上了停在门口的出租马车，永远地离开了墨菲家。她还是第一次工作，甚至忘了罗南理应给她一份推荐信，否则她将很难找到下一户肯用她的人家。

起居室内，一等露丝离开，墨菲便收起报纸，露出用丝巾蒙着的下半张脸。他指向露丝喝过的茶杯，手指都有些颤抖：“那个怎么处理，不会导致我们也感染上吧？”

“我不知道。她应该全部喝光的，该死的小杂种。”罗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离茶杯远远的，声音透着恐惧，“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出发去奥克兰躲一阵子。”

他们飞快地逃离了起居室，轰然关上门。罗南命令一名女仆把茶杯连同里面的茶拿出宅邸之外扔掉，一滴也不准洒出来。

随后，墨菲夫妇迅速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前往码头乘坐前往奥克兰的轮渡。

而在前往唐人街的出租马车上，露丝将小皮箱搁在膝盖上，头皮贴在箱子表面，和父母的照片仅隔了一层外壳。她激动得浑身颤栗。

露丝畅想着和姐姐共同生活的未来。她决定接下来找只在白天工作的仆役工作，这样她晚上就能回到和姐姐的家里。她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要是姐姐结婚生子，她就帮她照顾孩子，然后是她的孙子。她会永远和姐姐生活在一起。

她还在想，不知道住在唐人街，和父亲的同胞做邻居是怎样的感受。

一阵风从车厢的窗户吹进来，拂过她的鼻尖，她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