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朱说的话,牙人低头思索了片刻,缓缓地说:“朱公子的故事真是精彩绝伦,可是在下有个疑问,如果把你故事中的主角从我换成党项人,不是更加符合逻辑吗?党项人,喂完骆驼,实际上根本没有回房,而是在某个角落躲藏了起来等待时机,到了子时,他确定戚先生睡下了,然后潜入房间,偷书杀人,水到渠成。是不是,公子?”
朱说道:“确实如此。但是如此一来,他如何调换磁石呢?”
牙人道:“为什么非得调换磁石呢?刚才这位官爷不是也说,那块小的虽然小,但是也能打开窗户吗?”
朱说点头,道:“如此一来,党项人确实不用调换磁石,而是只要扔掉就可以了。胡头,这块磁石你是从什么地方发现的?”
胡觉道:“正如公子所料,就在党项人的窗下。”
朱说拍掌大笑,道:“太好了,太完美了,党项人,凶手!”
众人此时已经不知道该不该鼓掌了,就等着朱说接着往下说。
“但是——这不是事实。现在,磁石卖货郎那里,书在党项人那里。可是牙人呀牙人,吴谦呀吴谦,你万万没有想到,你在此过程中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首先就是这本书。当我在党项人那里找到这本书的以后,我就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凶手费劲心思不惜杀人也要得到这本书,却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搜到?难道他需要的不是这本书吗?”
“不是这本书?”郑戬问,“那他需要什么呢?”
朱说拿起书看了看,继续说道:“你犯了两个错误。一是装订,二是通读。”
“先说第二个错误。因为时间紧,你根本没有时间通读全书,所以你便忽略了这本书中很重要的一篇。这本书是随笔游记一类,慧智和尚并没有写完便圆寂了,所以这本书没有目录,没有目录便不知道有多少卷。可是让你没有想到的是,这本书的第十三篇《僧俗诤言》中——边说,朱说便翻到了那一篇——慧智和尚里记载了他与一名老者的问答,在问答中,慧智和尚自述游览经历时说,当年在修建灵州城时,慧智因精通建造,被聘为灵州城建造使,他前后主持修建两年,整座灵州城的暗道明渠,城门瓮城等等,全都出自慧智之手。而当时建造的图纸目前仅存在这本书中,汇成了一卷——灵州城卷。灵州城!现在可是西夏与我大宋日夜争斗的最前线。所以,当我读到这一篇自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顺着你的指引开始怀疑党项人是间谍,是他为了偷得灵州城图而杀了戚先生。可是,当我仔细查看这本书的装订时,我立刻就明白,党项人不可能是间谍,卖货郎也不是杀人凶手。那凶手是谁?只能是那个想让我相信他两人是凶手的人。是那个既能接触卖货郎针线包,也能进入党项人房间的人。那个人是谁?那个人除了你——牙人——还能是谁?”
牙人道:“证据,证据在哪里?”
朱说道:“别急,现在就给你证据。这书的装订,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没少花心思。首先,你先拆开了这本书原来的装订线,取出你要的灵州城卷,再用卖货郎针线包里的线重新装订。可你没想到,或者你根本不懂的一点是,这本书进入内府后重新装订过,换了内府专用的封面,所以才是紫不紫,黄不黄的封面颜色,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装订线可是内府专用的白麻线,这白麻线乃内府专贡,外面是根本得不到的。你在重新装订这本书的时候,只是从针线包内找了颜色相近的线,这线就是卖货郎针线包的这种线——”说着,朱说从卖货郎的针线包内挑出了一小捆白线,道:“可是这线的材质就根本不符合内府藏书的要求了。”
郑戬听了这话,连忙上前查看,果然如朱说所说。
朱说又道:“还不认罪吗?好——为了让你彻底认罪,搜他的身,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灵州卷一定在他的身上,就被他缝在了衣服里面了。”
胡觉得令,立即命人抓住牙人,果然在他的衣服夹层内搜到了朱说所说的灵州卷。
胡觉踢了牙人一脚,道:“这下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此时牙人拼命的昂起头,叹了口气,说:“百密一疏,没想到,我竟然被一根小小的丝线出卖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朱说追问道:“我就想知道一点,你身为大宋子民,怎么会做这种勾结外族之事呢?”
“外族?牙人冷笑一声,我王乃大唐皇帝钦赐国姓,几代谋划,只为光复大唐荣光。你们效忠的是谁?不正是河北叛镇、番邦外族之后吗?你有何颜面说我?”牙人
朱说听了这话,知道难以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只得命胡觉将人押下。牙人路过党项人面前,啐了一口,大骂一声:“叛徒,不知羞耻!”
胡觉见状,赶忙命人赶快押下去。
众人纷纷起身,拍手称快。
褚获对着朱说、郑戬作了一大揖,道:“佩服,佩服,在下听得五体投地。经过这件事,我也算想明白了,读书应试这条路不是我能走的,还是打道回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