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辽人

想到这里，张重认为于七的问题可能并没有那么严重。

“老梁，你去跟于七约个时间，看明天有没有时间会一次面？”张重对老梁说道。

老梁应了一声，问道：“还是以咱们海商的身份吧？”

张重点了点头，老梁走了出去。

中午时分，老梁返回向张重禀报，说是于七同意明天中午会面，会面地点就在水城的蓬莱阁。

张重笑道：“这个于七倒是会选地方。”

左右无事，张重子穿越到明末以来，一直都在辽南海岛各处活动，从来没有进过城，对明末的城市生活一时来了兴趣，于是带着钱小六和一个随从，又让老梁叫了一个南货店的伙计陪同，到登州市面上闲逛。

登州府城内，城中钟楼附近为巡抚衙门、蓬莱县衙，城西迎恩门内为知府衙门、布政分司，城北镇海门近水城码头和外港。

镇海门内外商业发达，出了城门形成关厢一直沿延伸到外港码头，左右各种店铺密布，售卖各种南北货物，还有各种茶楼食肆，路面上都是挑担推车的贩子运工，一点都不见四五年前被兵的迹象。

张重一行人出了镇海门，到了关厢街道，往外港码头走去。

行至一处食肆门口，几人都觉得腹中空空，便准备进去吃饭。

这个食肆门口往右几丈有一个泔水桶，七八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围着泔水桶蹲坐在地上，

已近饭点，食肆中此时生意火爆，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食肆里走出来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端着一盆剩菜汤水，几个乞丐马上起身围了过去。

那小二喝喝骂道：“你们这些辽人，前几年乱了登州的是你们，现在偷鸡摸狗的也是你们，咱好好的登州府，全让你们全给霍霍了，以我看，早晚也是要把你们赶回海里去的。

但是我们东家信佛的，他心善，每次还给些泔水剩饭给你们，免得你们饿死，你们要是识好歹，吃了便去，不要在我家店门口聚集，影响了我店的生意！”

说罢，端着泔水盆往右侧的泔水桶走去。

“给我......”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乞丐，拿着破碗便要去那小二的盆中舀泔水，其他几名乞丐见状，生怕落了后，都往那小二身上挤过去。

店小二被挤得退了好几步，怒骂道：“不识好歹的贱东西！”

说罢将一盆泔水全部泼了出去，几个乞丐被浇了一身。

泔水全部被泼到了地上，里面的食物残渣也混杂进了地上的泥土里，一群乞丐蹲在地上扒拉着将食物残渣捡到破碗中。

店小二看到这个情景，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活该，喂你们还不如喂狗，喂狗狗还会摇摇尾巴！”

一个中年乞丐见到嘴的吃食没了，忽然暴起，用手中的破碗狠狠地砸在了那少年乞丐的头上，那少年乞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那店小二兀自在那捂着嘴巴笑，中年乞丐走向倒地的少年乞丐，将破碗的碗底又往那少年乞丐的头上砸几下，很快那少年乞丐便不再动弹了。

周围的乞丐和那店小二此时都惊呆了。

“杀人了！快报官！”那店小二首先反应过来。

那中年乞丐将破碗扔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

其他乞丐听到要报官，全都作鸟兽散。

突然发生这种变故，钱小六惊得目瞪口呆。

张重带着几人在对面的茶楼上找了一个靠窗的包间坐了下来。

不多时，蓬莱县衙的几个官差赶了过来，见是辽人乞丐斗殴，捏着鼻子将那个中年乞丐拷走了，只留下那少年乞丐的尸体仍旧躺在地上。

“那中年乞丐为什么要打死这小乞丐？”钱小六颤声问道，那个小丐年纪与他相仿，他一时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

南货铺那伙计轻声说道：“那中年乞丐是想进去吃牢饭了？”

“吃牢饭？”钱小六奇道。

南货铺伙计说道：“咱们辽人失了家园后，渡海到登莱山东的辽人不下几十万人，与本地的土著常常发生矛盾，崇祯四年到五年，孔有德李九成等辽兵在山东作乱，土著店铺、地主现在都不敢雇佣辽人，咱们辽人处境就更加艰难了，很多人都沦为乞丐。

辽人没了活计，做了乞丐，当地土著都不愿意施舍，很多人便犯法到大牢里吃牢饭，至少是不会饿死。”

钱小六说道：“犯法不一定要杀人呀？”

那伙计说道：“小六哥你有所不知，犯法的辽人太多了，寻常的罪行，衙门将你抓去，打个几十杖就扔了出来，受了重伤，又无吃食，很快就死了。

只有杀人这种重罪，衙门不敢怠慢，县衙要升堂审理，县里审理后要报到府衙，府衙再报到省城按察司，按察司再报到刑部和大理寺才能审结。

像这种斗殴杀人，可以叛绞刑也可以叛流刑，绞刑还要皇帝朱批，秋后处决，没个一两年还下不来，流刑则是流放到边关充役，多少还是能够吃上饭的。”

正说话间，外边街市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声，张重几人往外看去，见是一个赤裸着上身，肌肉健硕的汉子正抱着那个少年乞丐尸体嚎啕大哭。

张重对那南货铺的伙计说道：“你下去，将这银子拿给那个汉子，叫他买副棺材把人葬了。”

说罢，从钱小六手中接过银袋，从中拿了二两碎银子给了南货铺伙计，那南货铺伙计领命下去了。

不多时南货铺伙计走了上来，禀报道：“东家，那个男的等下想要见你。”

张重点了点头，说道：“你把他带上来。”

南货铺伙计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汉子带了上来。

那汉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进了门后，便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说道：“小人多谢老爷赠银之恩，刚才小人已经到棺材铺定了棺木殓葬小弟，这是剩下的六钱银子，现奉还给恩人。”

张重并没有去接他的银子，而是问道：“刚才那个小乞丐是你的弟弟吗？”

那汉子点头说道：“是的。小人在码头做些帮运活计，每日只能挣得一口口粮，小弟怜惜我做活要出大力，不愿多吃口粮，时常出来跟随乞丐一起找些吃食，没想到今日却丧命在此，是我这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他......”说罢，那汉子转头抹了一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