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葡萄牙人

张重喜道：“那请冯掌柜将那两人带过来一见。”

冯掌柜出了大堂，走到门口，对候在门外的一个小厮说了几句，那小厮飞快的跑出去了。

待冯掌柜回到桌上，张重问道：“这两人是个什么情况？”

冯掌柜道：“这两人有一人会说汉语，说自己是那个叫陆什么神父的徒弟。他二人从广东由陆路经江西到的内地，然后由水路经大江入运河，我和他俩在淮安庙湾码头相遇。

这两人听说我要出海北去，便搭我的船过来了，途中听他说是来找登州兵变后被掠去辽东的同伴，这建虏占领的辽东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豺狼虎豹之地，凭他二人又是如何去得？”

张重对这两人颇感兴趣，不一会儿，那个小厮带着这两个葡萄牙人走了进来。

两人都是红毛卷发，其中一人个子高挑，另一人面上有一条刀疤。

朱化龙和曹金都没见过佛郎机人，看到他们的模样，有些吃惊，两人耳语几句，呲的一声笑出了声。

张重吩咐人加了两副碗筷，说道：“两位远道而来，一起坐下吃饭。”

那高个子鞠了一躬，说道：“感谢将军。”口音中带着一点广东腔，张重甚至感到有点亲切，他前世在广东生活的十几年，对粤语很熟悉。

这两个葡萄牙人也颇为惊讶，按照他们的认知，中国的官员一般都是高高在上的，绝对不会和他们同桌吃饭。

张重又招了招手，这两人才在围桌上坐了下来。

待这两人坐定，张重举起酒杯，众人一饮而尽。这两个葡萄牙人喝完酒，砸巴砸巴嘴巴，并没有动筷子。

“别光喝酒呀，吃饭，吃菜。”张重将一块熏肉夹进碗里，然后说道。

“将军，我们不习使用碗筷，不知道能不能自己用刀叉？”那高个子说道。

张重将熏肉放进了嘴巴，边咀嚼边道：“你们自便。”

那两个葡萄牙人吞咽了一口口水，从袋中取出了一副刀叉。曹金见那高个子手中握着一把刀，警觉的一下站了起来，张重招了招手，笑道：“曹千总勿要惊慌，西人惯用刀叉吃饭而已。”

那高个子尴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便将桌上菜碟里的几块熏肉全部插了过去，两人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完后又将那半条鱼的鱼肉剃了下来，不住地往口里送。

“一点都不客气呀。”张重心中嘀咕。

待吃过了饭，张重问道：“不知道两位朋友怎么称呼？”

那高个子弓了下腰，说道：“多谢将军盛情款待，我叫罗德里哥，我同伴叫米格尔，我们从澳门来。”

张重看了看两人酒足饭饱的样子，说道：“两位从澳门远道而来，又是所为何事？”

那高个子和另一人嘀咕了几句，答道：“咱们要去辽东沈阳。”

张重笑了笑，“沈阳现在鞑子腹地，可不是那么好去的。”

两人听罢，一时没有说话。

张重说道：“我听说你们有同伴在登州兵变的时候失陷在了鞑子那边？”

高个的罗德里哥说道：“正是如此，我这同伴米格尔，原来就是登州火器教习团的，登州兵变后，被孔有德掠去了鞑靼阵营里。

去年他随军征锦州的时候，逃脱了出来，回到了澳门。现在我们还有八人扣在鞑靼阵营里，我们这次便是想要找鞑靼政府交涉，放归我们的人。”

张重看了看米格尔脸上的刀疤，说道：“原来这个米格尔先生还是在登州战斗过的勇士，本官失敬了。只是鞑子素来残暴无信，就你们两人前去交涉，岂不是狼入虎口？”

罗德里哥说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们持有澳门总督的照会，料想鞑靼不会为难我等。”

张重说道：“你都说他们是鞑靼了，鞑靼有讲信用的吗？”

罗德里哥沉默不言，张重说道：“听说罗德里哥先生有个姓陆的师父？”

罗德里哥怔了怔，答道：“那是陆若汉神父。”

起初张重听冯掌柜说的，还以为罗德里哥有个汉人师父，对于这个陆若汉神父，张重是知道一点的。

这陆若汉神父非常传奇，曾在日本生活过二十多年，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关系都非常密切，会讲一口流利的日语，是日本和葡萄牙贸易的代表。

后来返回了澳门又作为葡萄牙在中国的贸易代表，经常到广州处理交易纠纷。

崇祯元年，在徐光启的建议下，朝廷从澳门聘请葡萄牙雇佣兵进京，六十七岁的陆若汉加入了葡萄牙人的远征队护送火炮进京，到达京畿之后，正赶上己巳之变，远征队在就地在涿州守城，用火炮击退了后金军的进攻，战后得到了崇祯的奖赏。

之后在徐光启的力荐之下，崇祯同意再招募三四百人的葡萄牙雇佣军进京，陆若汉再次返回澳门，招募三百多名雇佣军抵达了南昌。

但因广东当地士绅害怕葡萄牙人以后可以绕过广东本地人和内地进行贸易，便极力上书反对葡萄牙雇佣军北上，于是这批雇佣军被勒令又退回了澳门。

陆若汉只带了小部分火器装备进京，后来与原来在北京的葡萄牙雇佣兵一起到了登州，登州兵变城破后，陆若汉幸免于难，又回到了澳门。

张重问道：“这位陆若汉神父是否还在世？”

罗德里哥答道：“陆若汉神父已经于1634年在澳门去世了。”

张重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去世已经三年了。”

罗德里哥不自觉转头看了一眼张重，对他知道西方的纪年有点意外，与他接触的普通中国人大不相同，当下心中也不敢小看他了。

张重继续说道：“这位米格尔先生既然在登州做过教习，我这里刚好有一支原来在登州服役的炮兵小队，不知是否和米格尔先生相熟悉。”

罗德里哥将张重的话翻译了给米格尔听，那米格尔眼神里闪着光，对罗德里哥说了几句。

罗德里哥说道：“我这位同伴说想见见你的那个小队，看是不是相识的老朋友。”

张重说道：“那请两位在此稍待。”说罢，吩咐钱小六将赵大通等人带过来。

不多时，赵大通到了会客厅外边，高声喊了一句：“报告！”

张重说了一句：“进来。”

那赵大通跨步走了进来，张重笑着说道：“赵队长，这个米格尔先生原先也是登州教习团的，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赵大通转头看了看米格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说道：“老米？！”

米格尔也认出来了赵大通，“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