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边境火车
  • Rummar
  • 3921字
  • 2024-05-19 16:10:33

江一白不受控制的看向溪流里一动不动的鲈鱼,心里逐渐漫上难以言喻的恐惧。

怎么来的这么巧?想到了就有了?

楚安歌听到了鲈字,看看水底一动不动的鲈鱼,自然也知道了江一白想的是什么。脸色也更差了些,他拿过江一白的尖树枝,上面的刺还未除干净,一不留意便划破了楚安歌的手。

大概是还没缓过来或是太饿了,楚安歌的手抖的很厉害。

江一白看见楚安歌一瞬间的表情,心下了然,一把拿回树枝,把尖头对准鲈鱼的头部,狠狠扎了下去。

那鲈鱼肥的过分,瞪着个死鱼眼,连动也不动,被扎了也不挣扎一下,毫无感觉的被贯穿在树枝上,连尾巴都不曾象征性的甩一下。暗红的血液顺着树枝滑落下来,一路蜿蜒,留下腥甜的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觉,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觉得这玩意可以吃,但是江一白还是不由得狠狠的咽了口唾液。

太香了。

江一白刚准备拿下那条鲈鱼,便被楚安歌拦了下来,楚安歌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厌蠢症终于犯了,他根本不想讲话,甚至看也没看江一白,紧紧抿着嘴,一把夺过那根树枝,用脚踩着鲈鱼,小心避开了树枝上的血迹和水渍,用力把树枝拔了出来。他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用脚把鱼翻面,仔细的观察起来。

江一白生怕打搅了楚安歌的思绪,也知道楚安歌还在生气,也不敢讲话,默默地走开了些,拿起昨天做出来的人骨刺,警备的站在楚安歌身边,时不时望向四周。

“花鲈……”楚安歌拿树枝戳了戳鱼身,随后皱着眉头望向望风的江一白:“你是广东,广西那一带的吗?”

江一白摇摇头:“不是。”

楚安歌似乎更困惑了,似乎这个答案格外出乎意料,便扶着大石头蹲下去更加仔细的观察起来。

江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颇为怀念的开了口:“但是我的新兵连时期在广西,那里的鲈鱼很肥……我和他提了一嘴,那小子每年都会给我做一次……”

楚安歌没空搭理江一白口中的“他”是谁,反正拿到了有用的信息,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他被走过来的江一白扶着慢慢的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西服裤子。

“谢谢。这是花鲈,一般分布于河口海水淡水交汇处,比如广西……”说完楚安歌看着江一白,微微挑了挑眉,却迎上了江一白不明所以的清澈的眼神,无奈的又皱起了眉头,叹了叹气,拍了拍自己身后的那棵树:“这个应该是温带的桦树,”楚安歌扬起嘴唇笑了笑:“看来这鬼地理不太好,竟然觉得温带的桦树林可以出现热带的花鲈。”

江一白初中的时候似乎曾经听地理老师提过,但是当时心思半点不在地理上,甚至没有达成左耳进的条件,此刻这些听到陌生而耳熟的知识,怀着对楚安歌的知识量储备佩服的无以复加的心,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实在不是这个赛道的人,竟完全放弃了自己思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安歌,似乎在等待下文。

也许是看出来了江一白的地理并没有比这鬼好到哪里去,楚安歌又叹了口气,不打算再引导江一白思考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我推测,这个森林会因为人的主观感受产生相应的东西。”

嘶??

“昨天你认为我们应该饿,所以今天我们都饿了,”楚安歌皱眉分析:“我今早觉得饿的时候就感觉奇怪,我感觉饿似乎只是为了表现有饿和渴这个事情,”楚安歌看了看江一白逐渐皱起来的脸,知道自己大概说复杂了,又狠狠的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转而换了种叙述:“……我曾经试过,仅仅在我断水后的11小时,我就非常的口渴,渴到难以忍受,甚至寸步难行,那么这些天我不可能毫无感受,况且我还能走路或者试图阻止你用勒死这种残酷的手段杀死我。”

说到这里,江一白不禁如芒在背,冷汗直流。

楚安歌看了看江一白,摆了摆手,大度的转移了话题:“今天这个鲈鱼和溪流应该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江一白浑身冒冷汗,酥酥麻麻的起鸡皮疙瘩,甚至还有闲心感叹:楚安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等等……江一白回想了一下楚安歌的话,完美的抓错了重点。

怎么会有人闲着没事断水断食啊……

哎算了,楚安歌哪里是什么正常人,天天想着自杀,自杀的,游戏里都难有这样自毁的人设,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超越艺术。

等等,游戏……江一白吐槽的时候忽然怔住了。

“怎么了,想到了什么?”楚安歌发现了江一白表情似乎很不对劲,便出言询问。

“我刚刚想到……那个鬼,我看到了它,和我前天早上想象的有点像,但是……”

但是更可怕了。

楚安歌也没想到这一出,皱眉看着江一白。

“我玩的游戏,恶灵附体,你知道吧?”江一白不确定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楚安歌,继续道:“里面有一个女鬼,和这个挺像的,我刚刚想到的来着。”

“……劳拉?”

“……??”江一白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着实愣了良久,末了突然回神,大惊道:“你知道啊?!”

“我也会玩。”楚安歌似乎对震惊道江一白感到了报复性的快感,他甚至因此忘了自己还在饥饿之中,他接着淡定的补了一句:“破过记录。”

江一白要扭曲了。

楚安歌和他想象的差别未免太大了,在江一白的想象中,楚安歌不是应该整天埋头处理他的商业帝国吗?他不是应该看那些很深奥,很难懂的书吗?就算知道楚安歌在研究造火箭和导弹,也绝对没有知道他竟然玩游戏对江一白的震撼大。

甚至还破纪录,可恶,他一个维和退下来的军官,打破军校射击记录的人,甚至没有一命通关过。

楚安歌似乎还嫌打击力度不够:“无伤速通记录。”

……

所以……是楚安歌玩游戏更荒谬,还是楚安歌貌似在向他炫耀这一点更离谱?

不好评,应该是在做梦吧。

不过可惜了这一切似乎都不是梦,楚安歌甚至还在等着江一白的回复。震惊之下,江一白只好机械版的棒读:“好厉害——”

楚安歌似乎很不满意,扭过头去,沉默了一阵,又不说话了。

江一白很后悔,早知道应该情绪大一点的。

江一白讪讪的走过去,寻找一个搭话的机会,可惜楚安歌没有给江一白改过自新的机会。江一白自认没有楚安歌这样庞大的知识储备量,便只能按照偷师来的犯罪侧写的方式分析一下楚安歌了。刚刚好不容易稍微轻快些的气氛似乎直接被速冻了,楚安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显得难以接近了起来,似乎刚刚自信的少年不存在一般。这个人很难琢磨,江一白越来越吃不准楚安歌的个性了。

刚刚发狂时的自己的心里所想,江一白一直很在意。他从来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楚安歌的行为和态度,现在看来,他只是一直主观的在回避而已。

溪流大概是有放大人心中的恶意的作用,可是这种恶本身就不应该一直存在,他对楚安歌,不只有太多不知道的谜团,误解也挺多。江一白清楚,误解就像一根刺,一开始拔了就算,最多疼几下,要是一直怕疼不敢拔出,那么伤口就会发脓溃烂,到这时再正视它,就需要剜肉了。

好在,江一白从来不是怕疼的人。

虽然有些问题确实很难启齿,但是问出来对双方都有好处。

于是江一白开始自省,寻找要问楚安歌的问题。

首先,楚安歌长得很好看,也很有钱,很有骄傲的资本,扪心自问,他很羡慕,嫉妒倒是算不上,穷有穷活法,江一白本身也不觉得自己活的比楚安歌差。

他第一次见到楚安歌,楚安歌对他表现出来了极其强烈的戒备和敌意,但是这么戒备他的楚安歌却能豁出去救他的小命,甚至和怪物正面硬刚,这样的反差感确实太大了。

楚安歌给人的感觉一直很奇怪,他似乎有过想要拉近距离的举动,可是当江一白主动靠近,他又拼命的要保持距离,非要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倔强。实在是别扭。

江一白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一边看着楚安歌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楚安歌微微偏头,就猝不及防迎上了江一白的眼光。

“有什么问题?”楚安歌不自然的挪开视线。

江一白略微踌躇,还是挑了一个比较不冒犯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怎么?”楚安歌冷笑着自嘲:“我确实看上去不像会救人的样子。”

对啊!江一白很想给予楚安歌肯定。

但是说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江一白略微措辞,选了一个自己认为委婉的说法:“我记得你的手一直抵着我的背,准备推我出去。”

话刚出口,江一白就后悔了,这话说得简直像是问责。

楚安歌却回答的很干脆:“是。天黑的时候只要你被发现,我会推你出去,不会救你。但是那时候天亮了。”

江一白没想到楚安歌这么简单就说了出来,一时间措辞憋在嗓子眼。

楚安歌白了他一眼:“想问直接问。”

江一白红了脸,眼睛不自觉的向下看,攥了攥拳头,片刻后终于绷不住了,嗫嚅着朝着楚安歌道歉:“对不起……”

楚安歌又叹了口气,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知道了。”似乎还嫌不够,楚安歌好半天之后才闷闷的小声憋出来一句话:“也不全是你的错。”

江一白第一次被楚安歌安慰,竟然有点身处云中的飘飘然。飘了一阵后,江一白终于意识到楚安歌是一个对真诚无计可施的别扭人。

楚安歌维持了很久的背对,总算是回头了一下。

“你刚才饿吗?”

“不饿,”江一白这次答得挺快,脑子总算能跟上进度了:“我们一直在聊天。”

楚安歌稍微有点惊讶的看着江一白,似乎没有想到江一白还能联想到这里。

“是,应该是没空想。”

只是,这个方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两人一旦有一人想到饥饿,便会一起难受到胃部痉挛,甚至干呕。

再不吃东西,下一秒怕是就会死了。江一白想。

现在的楚安歌几乎是每走两步就要休息一会,江一白一个军人,肌肉密度大,消耗自然更多,加之时不时还要关注搀扶着站立不稳的楚安歌,更是劳累。两人走到一棵留有标志的树下,楚安歌看了看天色,按着经验估计了一下时间,示意江一白返程。

回到洞里,天还熹微的有着亮光,距离天黑莫约还有些时间,楚安歌支撑不住,重重的靠在石壁上。

江一白有些愧疚:“……对不起,要不是我乱想,我们不会这么难受。”

楚安歌闭着眼,头靠在石壁上,浑身冷汗,虚脱的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呐:“不要浪费时间揽责,现在要好好休息,看看到底怎么办……”

江一白看着阖眼养神的楚安歌,一时间不敢出声打扰,无论楚安歌是在思考还是睡觉,现在都不是该说话的时候。饥饿掠夺了思考的能力,那条鲈鱼就在洞旁,单是克制住自己,不去吃掉那条肥美的鲈鱼,就已经耗去了他仅剩的自制和思考。

江一白有些昏沉,三天以来都几乎未阖眼,疲倦像潮水裹挟住他,饥饿则像海里的巨兽,他在海浪的拍打和巨兽的撕扯下,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