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的温暖

三人既说定了前往东京之事,又商讨了些细节,以确保万无一失。

等商量完后,宋江便骑马上前,唤那城门吏出来开门。

那城门吏正在门楼上打瞌睡,听到城下有人叫唤,生了一肚子鸟气,正要骂人,一看来人又黑又矮,正是宋江,随即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宋押司辛苦了,请稍待片刻,小人马上便来开门。”

一行人进得城来,已是三更时分,街上空无一人,适合飙车,于是快马加鞭赶路,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门房栓了马,宋江拿出几贯铜钱来,赏了那几个随行的土兵,并叮嘱他们守口如瓶。

宋江一向出手很大方,土兵们得了赏钱,个个喜笑开颜,就是让他们认宋江当爹都不带犹豫的,甭说只瞒着这些小事了。

等士兵们告辞离开,时云飞便在宋江和朱仝二人的陪同下,一路步行来到县衙后院的静俭堂,也就是他爹娘日常居住的地方。

宋时官员都自诩文人雅士,喜欢给自己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取别名,比如欧阳修知夷陵县,就在县衙里修了一处房子,取名“至喜堂”,集办公、居住、会客等多种功能于一身。

时文彬的“静俭堂”,也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取诸葛亮“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之意。

隔着窗户,时云飞望见堂内灯火通明,父母还没有睡下,显然是心忧难眠,还在等宋江的消息。

时云飞心中有些感动,急忙上前推门而入。

屋内,时文彬夫妇正在桌前枯坐,相顾无言,不是他们不累,实在是心焦得睡不着。

看到朝思暮想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夫人先是一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接着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时云飞紧紧搂在怀里,仿佛生怕他再走丢似的。

时文彬眼眶也湿润了,他缓缓走上前来,微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然后对宋江郑重地低头一揖,说道:“宋押司,你救了我们夫妇的命啊,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宋江急忙还礼,谦逊道:“相公言重了,此次能平安归来,都是贤侄自己的造化,宋某不过是推波助澜,实不足挂齿。”

“哪里的话!宋押司大功一件,众人都看在眼里,千万不要再谦让了!”

“来人呐。”说着,时文彬命仆人捧出一只精美的漆盒出来,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官制的五十两束腰银锭,闪着银白的光芒,共有十只。

时文彬倒不偏不倚,分别赠给宋江和朱仝一人五只银锭,也就是一人二百五十两白银,折合铜钱四五百贯的样子。

这还没完,时文彬又亲自去书房,拿出一件青绿色的笔洗来,递到宋江手上。

“这笔洗是我当年在东京参加殿试,中榜之后,官家在琼林苑设宴,款待新科进士,并每人赠送这汝窑天青笔洗一件,我甚爱之。

“听闻宋押司熟读经史,也写得一笔好字,所以我有心将此物相赠,也算得其所矣。”

这笔洗是那皇帝赵佶所赐,时文彬本打算当成传家宝,传给儿子的。但时云飞落水生病之后,便断了那科举的路途,这些物事也都用不上了。

因为这事,时文彬每每看到此物,便心生感伤,所以才忍痛割爱,把它赠送给宋江。

宋江恭恭敬敬双手接过笔洗,低头拜谢。

时云飞看向宋江、朱仝二人,见那朱仝受了如此重礼物,明显有些局促,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

可宋江却完全不同,只见他一张黑红面皮上,写满了对知县的感恩戴德,是那种“千里马得遇明主”的味道,根本没有半分羞愧的意思。

时云飞心中暗自吐槽:“好你个黑厮,分明寸功未立,拿我家钱却拿得这么心安理得,演技毫无破绽。服,我是真服,难怪梁山上你能当老大。”

“还有那汝窑笔洗,那可是好宝贝,到了南宋时便是当世奇珍,明清之后更是价值连城,老爹就这么拱手送人,也忒大方了。”

礼数流程都走完了,时文彬又请宋江和朱仝去了前厅,详细询问与那王伦谈判的具体情况。

时云飞则被母亲留在屋里说话。

时夫人很快发现,儿子这一趟回来,气质明显有了些变化,那怪病仿佛也好了一大半。

问了几句,时云飞只说被那梁山贼当头打了一棒,昏昏然间,眼前出现个金身菩萨,菩萨随手在自己头上一点,便似打通了任督二脉,心境无比清明起来。

至于那怪病,好像偶尔还犯,但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

时夫人信奉佛教,看儿子既有佛缘,欢喜之下,便也不再细究。

随后,时夫人又见儿子瘦了,心疼不已,亲自下厨煲了一锅鸡汤来,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喝汤,眼里全是溺爱。

时云飞回想前世,还未记事时,母亲便生病亡故了,长大后父亲是个赌鬼加酒鬼,彻头彻尾的混蛋,他从没有体验过亲情是什么滋味。

此时此刻,时云飞陶醉于母亲的关爱之中,甚至觉得,穿越到水浒这吃人的世道中,也不全是坏事。

当晚,时夫人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到儿子房间里去看看。

可一进门,屋里却是空无一人,被褥也叠放整齐。

“儿,你在么?”

无人应答。

时夫人一阵慌张,恍惚间,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事都是幻觉。

她的目光在屋内扫过,忽然发现桌凳之上,放着一封信,用一只铜烛台压着一角,便急忙上前来看。

信是时云飞写的。

他说,昨晚做了个梦,又梦见菩萨显灵了,这回菩萨开口说话,叫他去黄河以东,寻访佛缘。

时云飞说,他不忍看母亲离别落泪,又不能违背菩萨的教诲,所以只好不辞而别。

时夫人笃信佛教,见儿子有如此大机缘,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为儿子高兴。

所谓黄河以东,很显然指的正是山西的佛教圣地五台山,那里是文殊菩萨道场,而文殊菩萨掌管的正是“智慧”,通常科举士子们赶考前都要去庙里拜文殊。

如此一联想,时夫人转悲为喜,兴奋地匆忙去找丈夫时文彬。

要知道,时文彬最心病的一件事,就是独子生了怪病,不得已放弃了科举之途,断了他时家数代的文脉传承。

听到文殊菩萨为儿子显灵了,时文彬简直开心极了。在夫人的建议下,二人当即在堂后佛龛前点上了一炷香,虔诚下跪祈福。

与此同时,郓城县早市的早点摊上,时云飞却正坐在卖汤药的王公摊上,点了碗二陈汤,喝得龇牙咧嘴。

什么黄河以东,不过是信口胡诌,他要去南边的开封府,随口说了个北边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