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凡人梦·长安篇二

流岚本来坐在床边发呆,随着天色发亮,外边院子逐渐吵嚷起来,流岚就打开门瞧热闹。

院子里聚集了很多家仆,管家在安排每个人的任务。

“记住,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二少爷的婚事,马虎不得。”管家神情严肃。

“咱们二少奶奶是谁呀?”家仆队伍里一个男孩问道。

“多余问了啊,还能有谁?”另一个家仆接茬,他一说完大家就偷笑。

“咱二少爷多受姑娘欢迎啊,光我昨日看见来找他的就有……”小男孩还没说完,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那年长的家仆立刻打断:“哎哎,别胡说。”

管家也教训他:“小丁胡说些什么,回头传出去让殷二小姐听见了,二少爷饶不了你。”

“哦……”那个叫小丁的小男孩低头应了一声。大家看他不谙世事的模样,又开始笑。只有管家摇头叹气,摆摆手让大家散了。

刚才那个年长些的家仆帮忙招呼:“大伙知道各自任务了吧,这十几天加把劲,去干活吧。”

流岚正看得入迷,琢磨这位二少爷像话本里的风流少爷,没注意梦龙已经在身边。等流岚一转头,梦龙就露出他标志性的大笑容,双手揉流岚脸颊:“醒这么早?”

流岚被捂得有些不好意思,拉开梦龙的手,“你不也醒得这么早。”

“我习惯了。一到点就得起来。”梦龙又搂住流岚肩膀,手往流岚头上揉。

流岚昨晚认真考虑了。她打算今天就鼓起勇气和梦龙坦白。梦龙是没有青梅竹马没错,但他以后也会像梦卿一样有相好的女子,流岚不愿意梦龙被其他女子占有,她已经对梦龙生起了强烈的私心。

他们能和梦卿书灵一样,结成一对世间夫妻,只要她是个凡人女子,只要梦龙能接受她将要告诉他的真相。

“梦龙,等会儿我想和你坦白一件事。”流岚神色紧张。

梦龙也跟着紧张起来,第一反应是流岚要回大漠了。他立刻问:“你要回去了?”

“不是……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流岚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让梦龙接受,这世间有雨神一事。

梦龙听见不是要回大漠,半悬着的心暂且放下,拉住流岚往厨房走,说:“我们到厨房吃早点。”

他俩七拐八拐,饶了几圈,才来到厨房。流岚心想这任宅好像迷宫,没人带路自己准得迷路。

一见到梦龙,厨房里的家仆热情喊:“梦龙这会儿就过来了?我们正准备送过去呢。”

梦龙随手拎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嘟囔着:“郑叔,我不是说过不用送了,我早上起得早,散步过来吃早饭。”

任府的厨房很大,蒸包和豆浆的香气飘散在整个屋子里,连不沉溺于色香味的神族流岚也忍不住拿起一只包子品尝。

“你们慢慢吃,我们先给老爷太太送过去。”两个厨子待梦龙和别的少爷主子不同,仿佛没有上下尊卑的平和亲近,乐呵呵捧着食案离开了。

流岚瞧着梦龙,觉得他真诚友善,平易近人,府里不管老人小孩,和梦龙相处都挺自在的。又和梦卿比较了一番,更觉梦龙秉性可贵。

“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这下屋子里就剩他们了。

流岚一时语塞,只好用行动表达。她举起手中的包子,瞬间这只包子变为一朵紫色的花,梦龙登时石化一般,睁大眼睛看流岚。

流岚还是不说话,手中的花又变成一捧水,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梦龙惊呆了,手中的包子也掉落在地,傻乎乎问出一句:“你是神仙?”

流岚噗嗤一笑,被逗乐了。“我不是你们话本里的神仙,我是万物背后的神灵,雨神。”

梦龙以为自己做梦呢,狠狠拍自己脸。

流岚叹了口气,鼓起勇气承认错误:“我本来是掌管大漠降雨的神灵,但自从打算……打算做一个凡人以后,就没法降雨了。”

剩下的话她没直说,流岚只是幻化为一个年少的女子,身着水蓝色纱裙。

梦龙盯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妹妹,震撼得一会儿围住流岚转,一会儿深呼吸,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句:“这是你本来的样子?”

“不,我可以是各种形态。”流岚如实相告。

“那你到底是儿郎还是女儿?”梦龙困惑。

“我的本体是神灵,但我以前常常用女身的人类形态去玩耍。”流岚越解释越自觉想用女身形态嫁给梦龙的想法有些荒唐。

到底是谁让她这么有恃无恐、胡作非为的?她责备了一下自己。

梦龙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些话,只能理解为这就是流岚本来的样子,他还在震撼之中,但看着流岚也一副为难模样,只能说点话缓解尴尬:“降雨的事我们以后再想办法。但你为什么想做一个凡人呢?”

流岚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直接说是因为用多了人形,产生了作为一个个体的私心,似乎又把所有人类都骂了。她只好换个说法,说是因为自己丢失了一部分神性。

梦龙似懂非懂,但他能听出流岚陷落到某种尴尬境地的意思,便拍拍流岚肩膀,轻声说:“总会找到办法的。”

梦龙琢磨片刻,又说:“这样吧,我找姨娘帮忙,对外就说你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来长安探望她,到时候你还是住任府。如果住在外面的客栈,也不甚方便。你觉得呢?”

流岚也同意这样办。当下梦龙就带着女身形态的流岚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姨娘的西厢房。

屋子里姨娘正给四岁的梦羽喂早饭,看见梦龙牵着个妙龄女子进来,拿他打趣:“哟,梦龙领回来这个小姑娘是谁呀?”

梦龙知道姨娘为人有些轻率浪荡,这也是他避开母亲直接找姨娘的原因,对于男女关系她不会像母亲那样严谨,自然也不会像母亲一样细致地盘问梦龙。梦龙不在意她的取笑,说:“姨娘能否帮我一个忙?”

“说,让姨娘帮你。”

“我想让姨娘和家里人说,这位女子是你的远房亲戚,来长安借住。”梦龙不兜圈子。

“哟,我们一向老实巴交的梦龙怎么回事呢?”姨娘就对这种男女之事感兴趣,一下子点燃了她的热情。她意味深长地左瞧流岚右瞧梦龙,笑道:“要认妹妹做我的亲戚,还要住在家里,梦龙是有新情况瞒着太太呢……”

流岚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嫌恶,好像自己干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正当她预备粗暴地打断姨娘,梦龙先制止了姨娘的话:“姨娘,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在大漠照顾我的一个朋友,无父无母,这次来长安投靠我。请你帮帮忙。”

梦龙这一澄清,又让流岚有些失落,流岚也搞不懂自己了。她既不想听姨娘把他们的关系掰扯得不堪,也不想梦龙坦坦荡荡地否认他们的关系。

姨娘笑着摇摇头,仍旧不信,但也答应梦龙的请求。“我帮你和太太说一声,虽然在家里我说话没分量,但多个亲戚吃饭这样的事,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梦龙再三道谢。姨娘在家里处境确实一言难尽,虽然母亲并不克扣她的日常用度,但当年她借胎作为偏房嫁进任府,名义上确实不算好听,平日姨娘也是尽量低调,忍气吞声过日子。

从姨娘房里出来,流岚深深地松了口气。梦龙说:“你别放心上,姨娘是这个性子的。”

“怪不得她当姨娘。”流岚不自觉说了句刻薄话。

“按理说我母亲也受害了,当年她进门时母亲日日落泪,后来还怨恨上了父亲,每日诅咒父亲。但后来母亲反应过来自己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纵使自己被辜负,但怎么能因此成了个恶念缠身的毒妇了呢。母亲立刻警醒,再也不为父亲的不忠神伤了。”梦龙想起昔日的母亲,那个曾经的大家闺秀因为丈夫的见异思迁而备受折辱,幸好,她能够从挫折中解脱出来。

“我怎么觉得梦卿二哥也有这个倾向呢……”流岚想起今早家仆的讨论,喃喃道。

“怎么会?”梦龙有点吃惊。

流岚觉得梦龙也有点迟钝,又或者因为除了生意上的事之外,他很少和梦卿混在一起,所以连家仆都比梦龙了解二哥。

“我是早上听仆人们随口说的。”流岚直觉这个二哥也有问题。万一处理不当,书灵小姐的婚姻也真是危机四伏。

“书灵姐姐和我母亲的隐忍性格不同,若我哥有异心,书灵一定决绝离开。”

说曹操曹操就到,梦龙说完抬头,远远看见梦卿喜气洋洋地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