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颖没回他,但隐隐泛红的眼尾看得出她现在有多难过。
佘愿心被狠狠一揪。率先软化态度。“我以后会先征求你的意见。”那张稚嫩的脸配上低垂的眉眼,竟比纪颖还显出几分委屈。
纪颖见佘愿这幅模样,虽怒气未消,但也没了继续与他争论的打算。
站在她的角度,纪颖实在是无法接受佘愿甚至都不征求一下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就擅自替她做决定这件事。
她也不想去考虑佘愿的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
纪颖自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有一套不许他人置喙的职业规划。
佘愿明显踩到她的雷区。
“没有以后了”,说罢纪颖挂断视频。
……
佘愿盯着黑掉的屏幕很久,没能从纪颖最后那句“没有以后了”中缓过来。
她,什么意思?
佘愿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想找人倾诉,问一问他人的看法,他是不是做错了。但想了许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龙苍霄,忙工作。
白卿,忙研究。
凤远劫,不知在忙什么,却永远在忙……
比他年纪轻的小屁孩儿他不爱跟他们聊。
他,佘愿,知心人这么少的吗?
佘愿很想再给纪颖重新拨回去,可思索半天,最终作罢。
现在怕也只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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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连善恕在新年后第一次做了那个梦。
这一次的梦格外激烈。
他穿着官袍,裹挟着一身寒气推开房门。见她身边侍婢接过她刚刚饮尽的药碗,瞬间怒气直冲上头。
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抢过婢女手中药碗,黑色药汤还有一点点残留在碗底。
他虽不懂药理,也还是嗅了嗅。
除了苦涩的味道之外,还有丝丝红花的辛苦。
早有猜测,此时亲眼所见,感到生气之外,他竟觉无力。
“啪”一声摔碎药碗。厉声呵斥婢女,“滚。”
只一个字吓得婢女立刻跪地磕头认错,然后慌乱起身退出房间。
而她,好像没事人一样,就那么坐在床榻上,看也不看他。
他压住心中怒气,坐到她身侧。尽量用与平常无二的温和语气问她,“为何要喝药?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要我教吗?”
明明语气那么温柔,掌权者的强势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知在看哪里,就是不看他。
他恼啊,可不忍心对她发脾气,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堂堂当朝次辅,何时如此卑微,如此低声下气过。
“不要再喝避子汤了。为夫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他伸手去牵她的手。
她也不躲,不闹,就那么任他细长手指摩挲她柔嫩的手背。
一下又一下。
柔腻的触感滑过指腹,本只是想安抚她,却不曾想轻易被勾起最原始的欲望。
他喉头滚动,声音暗哑,带着诱哄的味道,微微朝她的方向靠近。“夫人,与我生一个嫡子罢。”顺势便要吻上她那水润诱人的粉唇。
她却偏头躲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夫人?我算哪门子夫人?你告诉我,我算个什么东西?”声音那么娇软,话语却那么尖锐。
“我现在就是那最下贱的外室,连个府中的侍妾都不如。她们多少还算个奴,我算什么?我是你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是只你养在外面逗乐的雀儿!什么夫人?我是谁的夫人?嫡子?从外室肚子里爬出来,他算哪门子嫡子,他将永远都摆脱不掉最卑贱的出身……”
“够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怒声喝停她那剜他心的话。
“我与你行过婚仪,拜过天地,你是我认定的妻。我们的孩子就是未来承我衣钵之人。”他说的十分笃定。
她只是笑,笑声那么讥讽,那么悲凉。
男人抱紧她,压制住她的挣扎。“再等等,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我应承过你的一定会兑现。你不仅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还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配吗?”她低声轻喃。“我不配啊!”说罢女人开始大力地挣扎,想要挣脱开男人的钳制,脱离他的掌控。
“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我和容息的孩子。没有我,你也不会百般算计。都是我……”泪如雨下,比任何时候都哭得凶。
男人不喜欢看她的眼泪。
除了两人耳鬓厮磨时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之外,他厌极了她的泪。
没有一次是为他流。
每一次都是“容息”“容息”……
明明现在他才是她的枕边人,容息早已是过往,她怎么就是忘不掉。
男人气恼,加大紧固她身体的力道。不知她挣扎了多久,终是泄了气。呜呜咽咽地只有哭声从他怀中传出。
他怎么这么不争气,她一软下态度,他就心疼妥协。
大掌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嘴里耐心哄着,“孩子会有的,你想要多少都好。”
他哪里不知她介意的是谁的孩子,可还能怎么办,他就是要这个女人,只能装聋作哑骗自己。
……
黑色劲装侍卫打扮的男人站在地牢的刑架前。那上面现在绑着一个与他同样装束的男人。
面上丝毫情绪不显,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出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地牢入口处站着的男人,同样一身侍卫服饰,却是高一阶的深红色。看看男人微颤的手,略带嘲讽地开口,“怎么,是在讲手足情,还是对救命恩人下不去手?”
男人没看说话那人,只是握着鞭子的手又紧上几分。
“我来?”好像在询问,实则在催促。
男人走近刑架,看着被绑的人。也不管红衣侍卫在场,更顾不得暗卫的规矩,情绪泄露出来,带着些激动的颤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真蠢。”嗤笑一声,红衣侍卫不知是在说刑架上的人,还是在说问话的人。
“她应该知道真相。”刑架上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回。
“什么真相?主子派人污她名声令她被休弃的真相?主子故意让她受杖责害她小产的真相?还是那夜给她下合欢散迫使她委身的真相?”
“白虎,你这哪里是刑讯,分明是在指责主子。”红衣侍卫又插话进来。
代号“白虎”的侍卫没理他,只是看眼前人。
“都是她该知道的。”
“没想到我精心调教出来本该冷血的狼,有朝一日居然会变成有良心的狗。”男人冷沉的声音从暗影中传出,靴子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一步,一下一下,好似踩在他身上,令他心肝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