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新山,脚踩在被暴雨打落的枝叶上发出吱吱声响。
清晨出发,纪颖深深地吸一口山中清新的空气。
雨停没多久,空气中还能闻得到滑润的青苔与湿润泥土融合在一起雨后特有的味道。
让人上瘾。
“颖颖,小心脚下。”
伴随着连时难浑厚的声音,纪颖的肩膀两侧被温热厚实的手掌扶住。连时难站在她身后,纪颖自然而然地昂起头恰与垂头的他对上视线。
心虚和委屈的感情萦绕在心头,怕多对视一秒便会被看穿心事,又担心连时难会不会知道昨夜连善恕的来访,忍不住想移开视线。
“累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纪颖更觉愧疚。
“容息,我会坚定地选择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听得连时难眼眶酸涩。
大男人不能哭。他也丢不起那人,在纪颖面前突然落泪这种事,万万不能做。
“好。”一边说连时难将搭在纪颖肩头的手移开,顺势垂下握住女人小小的手。
可纪颖预感到连时难的动作,没让他即刻得逞。
手握成拳,瞬间二人的动作倒像是剪刀石头布,布包住石头。
连时难有点绷不住。纪颖在想什么,上一秒不还说会坚定的选择他,为什么下一秒却拒绝与他牵手。
在被拒绝的尴尬和心中的猜疑驱使下连时难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登山全程一直默不作声走在前头的连善恕。
他们难道又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纪颖会突然那么说?为什么会拒绝他?
正在男人快要被自己的猜测变得魔障时,指缝间滑过柔腻的触感。
纪颖摊开五指,小小的手掌与连时难的大掌相贴,柔软的手指熟练地穿过男人的指缝,扣紧。
这么做纪颖心中有挣扎,毕竟她不是第一次跟人做这种亲密的牵手姿势。上一次是连善恕他……
想到这里纪颖强行打断思绪。还好她心理活动没进行太久,连时难反握回来的力道让纪颖感到安心,成功驱散不忠的谴责情绪。
没走多久前方传来嘈杂人声。
“对,就是这种感觉。好好好。”中年男人的声音中透露着欣喜和激动。
“世子,我不做妾!”空灵的女声铿锵有力,其中坚定的情绪感染着周遭围观的人。
“信我,我不会委屈你太久。我许你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
“不,我们就这么断了吧。”
“你爱我吗?”
“爱啊。若是不爱我又怎会如此痛苦。”哭腔明显的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穿过人群,穿透纪颖的耳膜。“只是……你已娶妻,而我也已嫁人。你我……相逢太晚。”哀婉的语调配合着林间时不时响起的沙沙风吹树叶声,将相爱不能相守的悲情气氛烘托到极致。
导演透过镜头忍住出声赞叹影后演技的话。
下一段剧情是,女主转身离开,男主发疯般将人禁锢在怀中说中那句“死也不放你离开”的经典台词后强势拥吻女主。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十分期待这段的高潮,女主眉眼含泪,神情悲切,眼神中却有决绝。演员正准备一气呵成转身时,现场传出极不和谐的声音,是那么的急切。
*
纪颖见到前方被围起来心中好奇是在做什么,她虽然没有上前凑热闹的打算,也还是稍微踮起脚眺望前方到底是在做什么。
看见摄像机和灯光设备的那一刻纪颖已经知晓答案。她从没遇到过拍摄现场,说实在的还是挺新奇。
耳中传来女演员念台词的声音,纪颖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媚而不妖,穿透力十足。还在思考一般不都是后期配音吗,现场也能如此清晰地听得到台词吗?
男演员的声音明显不如女演员那么有力,可还是悠悠然飘进纪颖耳朵。“我许你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
恍惚间纪颖仿佛置身一片竹林,眼前一片血色。她身着罗裙却顾不得雨后地面湿滑,跪在地面,怀抱着一个男人。他身上好几道血口,几处被刀剑砍伤的肌肤甚至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纪颖觉得自己的手中温热逐渐在消散,那股焦急情绪不知该如何缓解。几次张嘴,却只感喉头干涩,一个完整的音都无法发出。
那般爱哭的人,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是焦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头看怀中忍着痛还朝她笑的男人,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私奔?”冰冷中裹挟着怒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纪颖抬起头与来人对视。
男人一身一品官服,气质金贵无比,脸上神情却宛如腊月霜雪。“在我面前演得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深情戏码。”
男人一步步靠近,纪颖在焦急和惊吓作用下早已泛白的唇几张几合,想说什么解释的词,可又觉得没必要跟眼前人解释什么。
本想说“我们是夫妻,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何谈私奔。”又深知她若如此开口,步步逼近的眼前人一定会更加生气。那样她怀中的人还有命活下去吗?
她不敢赌,不能赌。
“怎么不说话,啊?”男人伸手捏住女人的下巴,用力一抬强迫纪颖抬头与他对视。“你怎么不说你们本就是夫妻,本就有情,不是私奔?”
纪颖瞳孔张大,焦急变为惊恐。这男人会读心不成,怎会知她所思所想。
“我许你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宠着你,纵着你,放任你在我这里任意妄为。我就算捂块冰,三年时间也该捂化了。可你呢?你怎么对我?啊?”
男人捏纪颖下巴的手指加重力道,被捏住的地方染上红痕。
感到难以承受的疼痛,纪颖忍不住终是出声。
“呀”一声娇呼,唤起男人原始的欲望。男人眸光深深,心下怒气更甚。
妈的,他难道非这个女人不可?
此情此景,他自然不会放过纪颖,也早已盘算如何教训她。可她仅仅是一声娇软的喊痛,便让他心软。
男人甩开捏住纪颖下颚的手,瞥见自己留在她白嫩肌肤上的痕迹,心中竟生出一丝懊恼,刚刚下手太重。
“跟我回去,我承诺你的都会兑现,不要再闹了,好吗?”
纪颖昂头与居高临下睨着自己的男人对视,心情复杂。
“容息他……”
“他是我胞弟,我不会让他死。”冷冷甩下一句话,掉头。没走两步,语气不太好地说:“你还要抱他多久,过来!”
纪颖大脑一片混沌,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头晕目眩,浑身开始冒冷汗,耳中发出嗡鸣声,周遭的声音瞬间被隔绝,仿佛她被罩进一个隔音空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得到咚咚作响的心跳声。
呼吸开始变得清浅且急促,“呼、呼、呼……”再如何贪婪地张开嘴喘气,妄图吸入新鲜空气,胸腔仍然有一股压迫感,憋闷的不得了。
纪颖松开牵着连时难的手,手连着胳膊不住得颤抖。艰难地抬起软到不像话的胳膊捂住胸口,尝试安抚突然涌现的情绪,可怎么也控制不住。手掌下的心跳不断加速,皮肤被激起阵阵鸡皮……
“颖颖!”
连时难蹲下怀抱住突然心悸无法站立屈身坐到地上的纪颖。刚刚抱住她,纪颖便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昏倒在连时难怀中。
听见连时难的呼声,已经走到远处的连善恕甚至没有思考,即刻调转鞋的方向,匆忙地跑回到连时难身旁。
“她怎么了?”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算不得远,然而因为心中焦急,连善恕跑得太急,一边问询一边双手扶在微弯的膝上,吁吁地喘着粗气。
“不知道。”连时难久违地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映入连善恕眼中,更让他的心狠狠被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