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鬼子来了(中)

“好不同的表达核心。”墨菲摸着下颌沉吟。

一般来说,战争电影或涉及到战争桥段的电影,大多数要表现当地人民对侵略者的痛恨,并对侵略者的恶性进行从头到脚的批判。

这一仇恨并未在村民身上体现,他们更多的是淳朴,甚至是过度的淳朴。

特别是“被迫借白面”跟“主动解救”的强烈对比。

在场三人都是老江湖,自然能瞧出影片表达的隐晦核心。

雪莱撑住下颌,饶有兴趣。

尾崎龙也长叹口气,伸手摁住额角,有种深沉的无奈。

影片还在继续。

大年三十,马大三早早守在村口,等着“我”来接走两人走。

大雪覆盖住头顶,清晨来到,依旧看不见“我的”踪影。

而这一等就是半年,马大三没能等来“我”,反倒等来鬼子的骚扰。

两个东瀛人偷偷离队,准备在挂甲台开荤,他们无意撞见晃荡的二脖子,画圈勒令二脖子老实待在原地,随后朝心心念念的大公鸡而去。

二脖子并未乖乖听从命令,趁日军抓鸡的时候准备跑去马大三家通风报信。可好巧不巧,鬼子随着鸡也进了马大三家。

鬼子好一番教训二脖子,又给他画了圈,让他不可随意逃脱。

公鸡往藏着花屋的地窖逃脱,眼看日军也要跟着往地窖走去,鱼儿忙抓来自家的两只鸡,引来了日军注意。

马大三连忙烧火炒鸡,鱼儿喊来几个孩子在院里闹腾,省得听见地窖里两人的动静。

花屋听见了门外有日军的动静,董汉臣知道喊叫无济于事,正巧公鸡溜达进了地窖,于是花屋扯下军服上的勋章,系在公鸡身上,试图给地窖外的鬼子传递信号。

但相比于日军,更关心地窖的是马大三几人,率先发现公鸡上勋章的也是马大三,他一把上前,抓住公鸡,扯下勋章。

“我、我给您抓鸡。”

见他如此的“明事理”,鬼子赞扬有加,但也到了归队时间,这好意只能下次再领。

木门被带上。

镜头定在马大三的手心,背景音是他惊恐未定的声音。

“看看——”

鱼儿也是满脸惊恐未定。

“哐当——看看怎样!”木门忽然又被推开,一句东瀛话响起。

两个东瀛人重新返回,指着院内的二脖子上,“那个白痴还在圈里,你真了不起,叫他们真听话。我太佩服你了。”

两个鬼子嘻嘻哈哈地离开。

放映室却诡异地沉默。

之前还剧情还喜剧性十足,现在却刺出雪亮的芒刃,沉重地挑破剧情伪装的温馨帷幕。

不管影片前期表达的多么“和谐”,这始终是描写那段苦难时期的影片。

确定东瀛人离开后,村民六旺冲进地窖,对着添乱的两人,哐哐开扇。

等“我”来取人终究不是个法子,村里派六旺进城找八路五队长,或许那晚的“我”正是八路也说不准。

但五队长告诉六旺,从未往挂甲台藏过人,既然是个东瀛鬼子,不如扔去村里的炮楼“就地正法”。

“千刀万剐了!生吞活剥了!日本子是啥好东西呀。”

“我一手一个掐巴死俩,拧成麻花,刨坑埋了。”疯七爷继续大吼。

五舅老爷呵斥住疯七爷,自己却若有所思。

“刨坑埋了,这倒也是个法儿。”

商讨过程中,唯独马大三始终顾虑不断,又是较真五队长说辞,又是悄悄确认五队长是否定下了刽子手,非常担心自己成为动手杀人的人。

毕竟要杀的是日本人,一旦鬼子追究,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但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当初“我”选中了马大三收留两人,如今处理两人的任务也自然落在了他头上。

可马大三也自有说辞。

“那是拿枪杆子顶着脑门子给你送来的,非让你看着不可,出了事要全村人的命。我这半年我干啥了?我吃不好,我睡不着,我拉一屁股债,你们觉睡得呼呼的,我这一冬天连被都没盖过。我为谁?我不是为了咱们全村?”

五舅老爷被马大三说动,但点名别人,也各有各的难处。

既然没人主动请缨,就由老天决定。五舅老爷提议抽签,加上帮手,抽中红豆的两人负责动手。

马大三雀屏中选,这下他不上也得上。

晚上六旺二脖子提前刨好了坑,留马大三活埋两人。

虽说是替全村人解决了心头患,但除了一桌子压惊饭,与八婶子免去的白面之外,无一人进门探望。

这还并非最为绝望的,那夜恩爱,鱼儿怀了孩子,现在却刻意对马大三保持距离。

“不为别的,就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杀了人的马大三成为村里的瘟疫,更成为鱼儿避而不见的顾虑。

村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马大三杀了人。

是人,并非惨无人道的鬼子。

尾崎龙也绷紧身体,屁股下好似生出密密麻麻的尖钉,叫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观南如此设计故事在潜移默化的告诉观众,在一段时间的“照顾”后,村民面对鬼子的分界感已经不知不觉地模糊。

在他们眼中,鬼子也是人,杀了他们也是杀人,仍旧是无法原谅的杀人犯。

忍受不了冷暴力,马大三告诉鱼儿真相,他没有杀人,只是将两人藏进炮楼下的烽火台内。

他同样背负不下杀人的罪名。

于是,选择用隐瞒、蒙蔽村民、宽容自己。

说出实话,鱼儿跟他重归于好,要在东瀛人跟村民的眼皮底下喂养两个大活人,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久而久之,马大三竟落下精神衰弱的毛病。

鱼儿想到个办法,将送饭人换成自己儿子——小碌碡。

他是个孩子,每日在村中打闹,鬼子和村民不会察觉出问题。

这办法却被花屋跟董汉臣利用,董汉臣谎称叫小碌碡向鬼子要糖的日语,实际上却是向求救的信号。

小碌碡懵懂地学会,很担心忘记,一边念叨一边往村口鬼子方向跑去。

可在摔了一跤后,一大长句不知不觉只剩下了半句。

二脖子听到小碌碡喊东瀛话产生怀疑,在东瀛军官面前拦下小碌碡,可马大三藏匿东瀛人的秘密被彻底戳破。

村民上前质问二脖子,马大三一再三再而三地护着两人,遭到了来自村民们的怀疑,也狂开始怀疑他最开始所讲——“我”把两人扔在马大三家的情况真伪。

……

“好棒的镜头,不愧是观的作品。”墨菲喟叹句。

观南很喜欢使用伪纪录片镜头,这部也不例外。

这是一段很激烈的争吵,得益于华国人过快的语速,墨菲必须精神非常集中,才能分辨清楚演员们的话。

但绝佳的画面用不着费心分辨,甚至一眼便能瞧出。

手持特写镜头放大了争吵,镜头随着表情、手势而不断移动,大特写下村民们的愤慨,马大三的无措显露无疑。

“真是一群好演员,他们演得太好了,有种源自生活的朴素感。”雪莱则在认真欣赏演员。

他之前对华国演员的欣赏仅限于活跃于国际的影帝影后。

乍一看这些老一辈的演员们,立刻被他们出色的演技征服。

“华国,果然是卧虎藏龙。”他用了句极蹩脚的汉语,“牛逼。”

这怪里怪气的话一出,旁边两人 be like:“有这么句话?我们俩岁数小,你可别骗人。”

雪莱的打岔缓解了这段剧情带来的压抑。

因为手下留情,马大三的动机开始遭村民们的怀疑。

虽然当初杀花屋时,各个显得唯唯诺诺,但当站上了道德制高点,也就能无所顾虑的责罚没守规矩的那个。

八婶子扬言日军进村八年,不敢动自己一根汗毛,但考虑到当初借面时候的说辞,让这段陈词变得十足可笑。

马大三单方面遭受村民道德的说教,鱼儿忍不住,出面维护。

“让他杀人,那不是让我怀鬼胎吗?不杀人,逼我们杀,杀了人又不搭理我们,见了大三就跟见了鬼似的。这前人没死,冲我们又弄这个。我们咋的都不是,你们咋说都有理。”

“我们没杀人,我们不杀人,我们杀不了人。”

“杀不了人……”镜头转向马大三,他缓缓往下滑,“我害怕,我……下不了手……”

鱼儿主动提起与马大三的关系,又给了八婶子审判鱼儿不守妇道的机会。

猜忌与争斗,充斥整座挂甲台。村民们最终决定将“处理”他们的任务交给别人。

马大三出城寻人,城里热闹非凡,说书人热火朝天,唱词是在讨东瀛人欢喜。

“……使得一样方块字,咸菜酱汤一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