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阏与城外一处密林。
“乌气罩空,遮天蔽日。难道我赵国……”老者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整个人变得有些颓然。
“啪啪啪……”他沉吟半晌,才举起手来,在空中拍了三下。
一个青衣人从一片阴影中走出来,神色冷峻。
“先生。”青衣人对老者行礼。
老者目光直直地盯着青衣人,说:“如今赵国邯郸那边情况如何?”
青衣人神色一怔,回道:“赵国邯郸......不容乐观。”
老者神色陡然凝重,“可是出了何事?”
青衣人看着老者询问的目光,面露迟疑。
老者的目光忽地变得严厉。
青衣人这才开口道:“先生,赵国邯郸......如今流言四起。有的人说赵国灭亡之日不远,有的人说公子嘉才应该当赵王,还有的人说赵国武安君不敬赵王......”
老者怔在了原地,目中一片黯然,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之感。
“赵国......”老者没法再继续往下说,神色严峻。
“如今赵国朝廷如何?”老者的视线移到青衣人身上。
青衣人屏气凝神,低着头,不敢看向老者,说道:“回先生,今日赵国朝廷......赵王迁宠幸大臣郭开,而武安君他......多与赵王政见不合......”
老者的脸立刻变得冷冰冰的,“信平君廉颇......就是被这郭开奸贼所害吧?”
青衣人重新抬头望向老者,点头道:“回先生,信平君廉颇之死,确实与郭开有关。”
“赵王迁,何其糊涂!吾深忧武安君李牧......郭开这个赵国奸贼,难道朝廷那些人没有人想要除去他?”老者怒不可遏地说道。
青衣人摇头,“如今,整个朝廷,除了武安君,又有谁敢与那郭开不对付?毕竟,如今赵王可是非常信任那郭开的。”
老者目露失望,“赵国若如此,恐有亡国之祸!韩国之亡,赵国不鉴,而必使他国而哀之。唉......”
“还望先生告知,不知召见弟子来阏与所为何事?”青衣人看向老者,目露疑惑。
老者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向赵国邯郸郡邯郸的方向,目露回忆之色。
须臾。
老者方道:“如今阏与城,有秦军三万,上党郡其他各城,皆有数万兵马,依吾合计,此次秦国在上党郡布置了不下二十万兵马,恐怕秦国此次又要对赵国动手了。”
青衣人神色愕然,接着,便默而不语。
老者又问:“赵国如今如何?”
青衣人一声不吭。
老者看向青衣人,青衣人也看向老者,眼眶通红,“先生,或许,此次,赵国在劫难逃了......”
老者问道:“吾一直潜伏在秦国境内,对于赵国国情并不清楚。汝可为吾详言一番。”
青衣人目中落泪,哽咽地为老者说起赵国如今情况,代郡地震、赵国以北沦为不毛之地云云。
老者听完后,整个人感觉有些恍惚,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无奈、疲惫......
半晌。
老者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看向青衣人说道:“刚刚吾所说秦军布置之军情,汝可寻机向武安君透露,其余之事勿要多为。切记,不可暴露了吾等。”
青衣人重重地点头,“唯!”
老者的视线又望向邯郸郡的方向,沉思片刻,“郭开此人,赵国之奸贼,若赵国亡,此人便脱不了干系。吾身为赵人,受先王信任,岂能甘愿看到赵国沦为秦国国土?吩咐下去,让邯郸郡所有吾等之人,齐聚邯郸,寻机刺杀郭开,以正赵国之朝廷。”
青衣人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先生,是邯郸郡所有吾等之人?”
老者点头。
青衣人见此,便躬身回道:“唯!”
“汝且离去,莫让秦军发现。”老者叮嘱青衣人道。
青衣人望着老者,目带不舍,恭敬地行礼道:“先生,保重!”
随后,青衣人匆匆离去,迈向了黑夜。
老者目送青衣人消失在黑夜中,收回目光,又看向阏与城,陷入了沉思。
阏与城,有秦军三万,其他上党郡各地皆有陈兵。
想到这里,老者神情难看。
他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长叹一声,“天佑秦不佑赵,何其不公!”
唉......
老者深深地叹息,而后,转身离去,朝着一条小道返回了阏与城。
......
蒙彰悠悠醒来之时,天已微明。
王戟来了。
王戟一见到蒙彰,就开口道:“蒙彰,且随我来。”
蒙彰看着王戟神色郑重,也没多问,跟着王戟,来到了王贲主帐。
到了帐里,蒙彰向王贲先行了一礼。
王贲的目光落在蒙彰身上,“蒙彰,昨日吾阿翁言汝今后是二五百主,吾不能违。但汝可知晓吾三万大军中各个二五百主,皆已定下。是以吾思来想去,给汝两个选择,汝且细听吾言。”
蒙彰心中一紧,看向王贲:“还请王裨将详言。”
王贲没有丝毫犹豫,开口道:“一,吾在阏与城征兵九百,皆属汝麾下。”
蒙彰心中一动。
“二,吾让汝与罗风做过一场,谁胜则谁是二五百主。”
“汝可细细思量,不必急于回吾。”
蒙彰眉头微皱。
跟罗风做过一场,无论胜败,都会与罗风交恶,而且,罗风练的兵,对他的感情比自己要深些,若是换自己统领他们,恐怕他们也是心中不满。
而在阏与城就地征兵九百,唯一的弊端,那就是他麾下战力或许会大降,但好处是,这些人一旦成了他蒙彰的兵,就能做到如臂而使。
没有多加磨蹭,蒙彰的目光坚定地望向王贲:“回王裨将,吾选一。”
王贲看着蒙彰,面露满意之色,轻点点头,“此事,吾会让王戟助汝在阏与城征兵。而且,此事,吾已上书阿翁,阿翁也已同意。”
蒙彰正色道:“多谢王裨将。”
王贲将目光从蒙彰身上移开,落到王戟身上,“王戟,征兵一事,汝要多助蒙彰。”
王戟高声应道:“唯!”
接着,蒙彰、王戟向王贲提出告辞,离开王贲主帐。
蒙彰看向王戟,王戟也看着蒙彰。
“蒙彰,吾曾在许县征兵过,我知晓如何为之。不过,汝要将你麾下罗年、王肥二人借吾一用,只需十日,吾定会为汝征兵九百余人。”
蒙彰:“王戟,此事,就拜托你了。”
王戟面带微笑,拍了拍蒙彰的肩膀:“你我二人,不必客气。”
蒙彰心道:王戟待我,真诚如一。此生此世,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之后,王戟向蒙彰借来王肥、罗年二人,就带着他们匆匆往阏与城一个方向而去。
至于蒙彰,则是督促麾下之人继续练兵。
二月天寒,冷气未消。
加之狂风呼啸。
蒙彰练兵一个时辰后,见天气越来越冷,唯恐麾下之人被寒气入体,就让他们各自回帐里歇着。
蒙彰也回到自己帐篷里歇着。
天之大寒,脚冷如冰块,而身上披甲,寒冷更甚。
蒙彰在帐篷里,不断双手磋磨以取得一阵暖意。
奈何天实在太寒,又无火能烤。
蒙彰也深感无奈。
只能苦苦熬着。
这种天气,明天若是仍旧如此,恐怕练兵不成。
念此,蒙彰蹙额。
就在这时。
帐篷外一阵喧嚣,蒙彰皱着眉头,出了帐篷。
他抬头望去,蒙彰怔住了。
竟然是——下雪了。
雪花,如蒲公英般轻盈落下。
这雪,颜色甚白,比盐还要白。
倏忽间,天地变成了雪的世界。
校场内各营歇息的秦兵,都出了帐篷,为这雪而欢呼。
地上的雪是松软的,树林是一片白色,树木都像洒上一层棉絮,雪片在空中缓缓地打转,忽地扑到蒙彰灼热的脸上,又立刻融化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雪骤然间变大了。
鹅毛大雪像大帷幕一样从天而降,世间万物的轮廓一瞬间都看不太清了。
一地的白雪,刺得人弯了眼。
所有人,在王贲的命令下,又都重新回了帐篷里歇着。
到了薄暮时分,天色一片昏暗,一片片硕大的湿雪,在空中飘舞。
“真冷啊!”蒙彰的脸、耳朵、鼻子冻得通红,在帐篷里感叹道。
尤其是他的脚,已经没了知觉,仿佛成了硬硬的冷冰块。
在这时候,他猛地回想起昨日王翦说过的赵国国情。
这种天气,恐怕是在赵国巨大的伤口上撒盐啊!
天意属秦不属赵啊!
这一刻,蒙彰对于冥冥中的天意有所敬畏。
也就在这时,罗年、王肥闯了进来。
他们一人抱着一堆木柴、干草,进了帐篷,就将他们放于空地之上。
蒙彰疑惑地看向他们二人。
王肥出声解释道:“王裨将说天气太寒冷,有些二五百主麾下之人因之被寒气入体,而受寒气入体之人较多,便令各二五百主可让麾下烤火取暖。”
蒙彰恍然。
“蒙二五百主,其他人,我们都告知过了。”罗年补充道。
“你们二人,跟着王戟,征兵如何?”蒙彰问王肥、罗年道。
王肥、罗年纷纷摇头,“天气骤变,不宜在外多加停留。吾等二人,随着王二五百主还未走远,就因天大雪而返回了。”
蒙彰点点头,“此事不急一时,待大雪消去后,再考虑征兵一事。”
王肥、罗年都点点头。
也就在此刻,王肥与罗年将火给生了起来。
三人围坐一团,贴着火堆烤火,谁也没有张口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时间久了,人面火堆,脸红彤彤。
伴随着火堆时不时地发出“砰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