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乡里的英雄

对于以前留存父亲的画作,全因搬家遗失了,我永远都觉得,父亲画的奔马图也许比擅长画马的徐悲鸿还好,可到了现在,父亲疲怠太久,我效仿罗振宇所述办法提前跟他约稿半年的画作,到现在也还未落笔,一拖再拖的性格,也深深决定了他的命运。若是有他想看的球赛,不管熬夜到多晚,不管第二天是否要上班,也必定要死守到电视机前。但若是许诺于我要完成的事情,又很可能拖延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他总嫌我不会做饭,但当我愿意在他面前表演厨艺免得被他瞧不起的时候,他又因为熬夜看球误了约定,虽然后来还是前来赴约,又害我好一番生气。了解父亲的人都晓得他的口头禅,他口中的“马上出发”意思就是还躺在床上,“出门了”就说明他才准备洗漱,“快到了”意味着还有至少半小时以上才能到达。故而父亲是资深的拖延症患者,如今他都已年过半百,仍然难改脾性。父亲除了这个缺点,还是个老好人,过去这个词是绝对的褒义词,但在这个年头也就未必。他待人温和、诚恳,却不懂得拒绝别人,当然这里面必定不包含我,所以做他的朋友是幸福的(这话怎么写下来感觉一股子酸溜溜啊)。他朋友求他办事,他必然尽心竭力,不肯推脱,如果打个麻将“三缺一”了,他拗不过三催四请也要前去“解围”,但这一点往往就使得我又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古话不是说么:有爹如此,“父复何求”邪!所以父亲总是“欺负”我这个女儿,他就知道我无论有多气他,又绝对不会不理他的,唉,叹哉叹哉!可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一直消费着亲人的耐心,而去讨好别人的这种讨好型人格,诚不可取。

父亲的疲懒是一大弊病,虽是他的朋友们总评价他对朋友特别好,确实,他对朋友特别好是真的,因为朋友的事情或者自己的疲懒而耽误家人的约定也是真的,可能是作为家里排行最小的孩子,犯了任何错都会轻易得到原谅,于是便愈演愈烈。有时候答应了家人的事情总是做不到,也气得我七窍生烟。也正因为各种因素的累积,父亲母亲逐渐分开了,刚开始我还很有情绪,但越长大越发现如果不合适的两个人为了子女牺牲自我的幸福继续走在一起相互折磨,未尝是一件好事。

想来我这样爱好广泛的基因原来是遗传至父亲,虽涉猎广,但均不精。父亲不知何时认识了一位导演,还邀请他客串出演一个叫“李叔”的角色,我简直都不能相信父亲竟然还在年过半百的岁月里折腾得半条腿跨进了演艺圈。这是一个同为z市人的90后导演拍摄的微电影,这位徐导演年纪轻轻已小有名气,之前拍摄的微电影作品还曾入围电影节奖项。父亲说等空出时间,也可以带我去见一见或跑跑龙套了。生命真的充满着无限可能,人将自己的视野放宽,也许又是另一番姹紫嫣红。也感谢如今强大的祖国,让父母能够平稳的工作、生活。

回忆05年的时候,父母一起经营的直销事业发展得相当不错,除了参加国内一些城市研讨会,还曾被邀请前往国外参观游玩,若非商业环境蒸蒸日上,社会愈加文明与进步,换作二十年前谁又能想得到我们的父亲母亲会如何用脚步去丈量这个世界呢。近些年一位演艺小生因影片爆红,据说这位主演还正好是我z市一中低我两级的学弟,而刚好这部电影剧本的作者是我大学的学长,算是在科幻小说领域非常杰出的作家了,真是缘分如此奇妙呢。

有一位我们曾经熟识的阿姨的女儿生了重病,只因长得与明星周迅有好几分相似,故而这位被称为小周迅的小女孩因缘巧合受到真正的大明星周迅本人的关注,听说周迅本人没有明星架子,不仅实地看望了小姑娘还与她合影留念,此事被热心媒体炒上报纸的新闻板块,一时间也引发了热议。在好心人和媒体的帮助下,她母亲很快便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善款,帮助女儿筹集到足以救命以及后续康复的医药费。

母亲的好朋友曾经对她的人生大大助力了一把。母亲从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当时很火的供销社。但由于供销社各地分社众多,我家又没有与相关领导的深厚关系,本是要被分配到一个边远的分社工作,另一位她的同学由于是关系户,便被自然内定为去往条件最好的城内总社工作。她这位女同学其实在名单公示前就早已经知晓结果了,于是开心在同学面前小小炫耀了一把。母亲难过又懦弱,闷闷不乐的情绪被好闺蜜捕捉到后,这位阿姨立刻快速又机警地做出一个重大决定——等夜幕降临,她这位女侠瞒着众人悄没声地翻墙进到那单位管人事的部门办公室:找到分配名单——修改分配人员去处——原处归档——原路返回一系列飞檐走壁兼探囊取物的魔幻操作一气呵成,如同过去所谓的“双枪老太婆”一样神勇无比。

等到第二天名单公布出来,那位关系户同学傻了眼,而我母亲却惊讶万分,不久便欢欢喜喜去入职。而那位女同学由于对心仪的单位落榜一事耿耿于怀,最后放弃了这个铁饭碗,一气之下开启了闯荡事业之路。老子曾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怎奈没有几年,铁饭碗一般的供销社也遇到破产倒闭的那天,然而我母亲的那位女同学却因自身努力,竟然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更为巧合的便是,她的儿子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这些年来一心奋斗事业却尚未婚配,阿姨便是着急不已。多年以后,母亲与这位阿姨相见,说起当年的事,母亲还满怀愧疚,但这位阿姨心胸宽广并不计前嫌,两人便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为了感激闺蜜的帮助,她们也学着古人那样行了一套结义金兰的仪式感,从此我就称呼这位阿姨作干妈。又是这位阿姨,在腼腆少言的母亲从单位破产之后,曾经一度没找到更合适工作的她被引荐到阿姨家族生意里作为财会人员帮忙做账,当然,业务技能娴熟的母亲,也由于属于内伙子而受到信任和重用,母亲不敢怠慢工作,更加兢兢业业起来。

说回父亲,自打西山回来以后他就考虑是否回驾校继续当教练,出外历练了几年的父亲看到师兄师弟的生活和前程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对这样一眼能忘到头的日子也较为摈弃。正好他曾经的朋友刘叔叔谈起他在成都做电器生意,问愿不愿意去试一试,完全不懂变频器的父亲就开始了销售变频器的工作。刘叔叔开了一家公司,经营着瑞士品牌的变频器销售生意,在十多年前,成都作为SC省府并不那样开放,很多做工程相关的人尚且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是变频器。刘叔叔在去瑞士总部开研讨会时也带给我一张瑞士布朗,背后有女小说家的头像,就说瑞士这个和平小国更加多元也更注重文化,才将以女小说家作为文化代表的头像印在钱币上。可是我私不以为然,后来我长得大些了,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将自己最尊敬的领导人头像印在纸币上,只是各国普通民众单纯拥护政府领导的做法的不谋而合的吧。

待我长大后为出国游玩而去办理护照,才发现护照的每一页都印着大好河山,足以证明国家越发自信起来。且据说若是在其他国家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其他国家的人都会羡慕中国军队营救同胞时的非凡效率和坚定信心,据说若是在国外遭遇不测,将随身准备的中国国旗披在身上,就如同瞬间拥有保护神似的,会有国家散发的威严来护体——这便是作为中国人的自豪与自信。经过这些年的奋斗后,祖国变得更加强大,在建国七十周年的阅兵仪式上,看到屏幕上整齐划一的方阵与高科技国防武器在天安门前接受检阅,我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记得那时除了这家瑞士品牌在角逐CD市场,还有一家找上门来让父亲去做代理。那就是如今闻名遐迩的华为公司,二十多年前华为变频器还没能发展壮大,父亲自然也就婉拒了代理邀请,若是有先见之明借此机会从变频器转战到手机领域,岂不是到如今也能飞黄腾达了。世事变迁,当初初创的华为公司拥有许多业务,正是任正非果断将各类并不能创造利润与太多前景的业务及时砍掉,或许如今的局面来得还要再晚一些。父亲本在成都人生地不熟又没有门路,却凭借他的高情商逐渐拓宽生意路子,两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生意人出来单干了。曾经他们临时接到客户要求进行售后维修,客户的厂子在挺远的县上,是一家啤酒厂,父亲带着几个维修工人连夜赶工,累了想喝点水都没有,渴了饿了只有将啤酒一瓶一瓶灌下才可将饥饿的感觉缓解一二。

父亲在成都的时候,我刚好高中毕业去刘叔叔的单位实习,记得在城里立交桥旁边的办公室里面看着对面的高档小区,当时的我可未曾想到地产行业之后几年中能够如此兴旺,否则一定劝说父亲将挣来的钱留一些到房地产行业自住或投资。还记得在公司做炊事员的邓叔叔常常亲切叫我小陆,邓叔叔是多么温柔的人呐,厨艺也很精湛,听说后来在自家小区惨遭横祸,悠闲散步的他被急速行驶的车子撞了之后至今仍昏迷在病床上。

刘叔叔待人时而严苛,谈生意时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他提醒父亲做生意的时候需要带个传呼机,在结算工资的时候又分期将传呼机的价钱给扣下来,后来约定由他出资五千元剩余资金由父亲出钱购买了一辆车好让父亲出去跑业务,但父亲偶尔借给我五伯开时他又要干涉,父亲只得把钱还了他去,或许有时也控制不住性格上的阴晴不定吧。如果内伙子只顾打牌不顾生意,也要公事公办,生起气来能一下跳起来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扯烂,你说他是江湖儿女也倒不假。刘叔叔在他的家庭里排行老四,上面有个二哥在很早以前就是镇上有名的有钱人了。据说六七十年代有人到他家做客,看到他家里摆放的都是进口沙发,就去揭发,更说得笑掉大牙:“刘家太有钱了,看他家睡得都是外国大床,哪像我们家还睡着木头门板,我们家太穷啦,穷得连尿都窝(流)不出来了!”

刘叔叔经历也颇为坎坷,年轻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叫秀秀的,周遭不允许他俩在一起谈恋爱,但两人感情深厚竟连母亲以死相逼也不能阻止。刘叔叔祖上家底优厚,于是四邻不仅搬空了人家里各种家具,还把刘叔叔抓起来关小黑屋。戏说俩人为了偷摸约会,叔叔奋力从二楼跃下摔了跤,也为此付出了一生腿脚瘸跛的代价。后来听说刘叔叔一直以来勤勤恳恳,成为了大商人,但生意总是有涨有亏的,最难的时候是承包了z市百货选址处的负一层超市,那会儿还未改名,在一场大雨将刚刚装修一新的超市淹没后,刘叔叔遭遇民间集资的亲友们各种围追堵截急到差点轻生。如今百货商场在经过前些年的实体经济繁华后,也由于近几年电商的冲击而濒临倒闭——说是濒临倒闭,实在是高抬它了,这家商场已经有很多年无人经营,只留有临街一两间铺面沦为两元店的售卖仓库,着实泯灭了当初如此辉煌的场面。

时代变化如此之快,让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曾经以“一铺养三代”著称的传统观念在电商经济来临时显得那样脆弱不堪。还记得才有二十年前,母亲带我在商业街购物时,我曾经看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渴望——那就是对于在这个地段拥有一间商铺的羡慕,她总是说那地段的一间商铺一年的租金得有个二三十万吧,当年人均收入一年到头不过一两万元,那时我们的观念放在现在可谓是早已落伍了。那时候我也才十多岁,有一回记得母亲查看外婆订阅的报纸,报纸上登着最新一期的彩票开奖结果,母亲仔细地对着奖券看了又看,突然高高兴兴带我出门购物,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是母亲中了一个小小的奖项,奖金高达三百余元。而我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偏财运,就连最小的奖金五元钱也由于我搞忘记兑奖而没能领取到。

除了刘叔叔,他的四弟脑筋更为活络,各种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他原是电影洗印厂的职工,相当于现在所谓的电影后期。他和他的夫人都是厂职工,他夫人年轻时是个非常潮流的美人,如今也保养得很好。近期回家我还有幸见到刘叔叔,他现在热衷于制作各类视频文件,还用电脑连接电视播放了自己的作品,因他出身于电影洗印厂的关系所以很有美学鉴赏力,每一帧画面都壮美震撼,制作精良,也热爱分享他们这代人喜欢的中华美文。但这位叔叔成天嘴里都是脱离尘世的各类“大生意”,前几年听人讲购买了韩国专利的纳米发热垫,若是被广泛应用起来或许会引领一个新的科技时代,产品更能应用到广阔的农村大棚里造福植株生长,又说正与政府商谈要在天府新区建厂并扩展生产线,忙碌起来将自己的事业版图拓展得越发强大。

我们当地那个名扬全国的饲料厂,现在生意做到世界各地去了,原本那位高管还跟父亲出自镇上同一所学校。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发家的人,坊间传闻他也是镇上第一个拥有大哥大的人,那时的大哥大手机比砖头还大还沉,也常常接收不到信号,需要搭个凳子或爬到房顶才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对方讲话。大家都说他是个没有爱好的人,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专研他的饲料生意。人只要精益求精,永不放弃,总能做出来成绩,他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代表。他很懂得如何给猪牛鱼虾治病,别人治不了的问题,被他用他的秘方处理一下,便能瞬间生龙活虎起来,z市电视台的空余时段里也曾经一度被饲料的广告占领。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叔叔们也越发在川内有名了,在前两年的房地产建设洪流中也涉猎了房地产领域,在z市厂区原址上建设了最具现代化的第四代住宅,也成为老城里地标般的建筑,远远便能看到每一栋楼的阳台上布满了绿色植株,也算得上是建设家乡了,让旧址焕发出新的时代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