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荡寇和袁啸风商量后,选择伏击的地点是丽江村中孟村长家。
孟村长家前面的大路是活死人必经之路,只要能躲过日本人前面的搜索部队,接近活死人就比较容易。
至于跟在活死人后面的日军大部队,那就别考虑了。
谋事在人,生死在天。
两人匆匆赶到孟村长家中时,孟村长和家里人已经吃过晚饭,正准备躲到附近的大山里去过夜。
蓦然和孟村长一家见面是两人没有想到的。
满以为日本人的侵扰已经吓跑了村里人,丽江村已经成为无人村,两人在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和日本人周旋。
万万没想到这些山民竟然在夹缝中求生存,就是不愿离开自己的家,真的可怜到了家。
孟村长见了两人也非常惊讶,问道:“日本人就要来了,全村人都躲到山中避难,为什么你们还来这里送死呀?”
孟村长的话让两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敢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孟村长,到时这里爆发战斗,必然是玉石俱焚,孟村长一家辛苦几辈子积攒起来的家业一定毁于一旦。
于心何忍?
袁啸风几乎就要转身离去。
不过林荡寇没有轻易改变主意,悄悄拉住了袁啸风。
林荡寇迟疑片刻,对孟村长说道:“寻找大炮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们明天就要离开紫阆山里回四明山,金钱豹让我们两人来打前站,想今晚就在你的家里过一晚。对我们游击队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如果孟村长怕麻烦的话,我们可以马上走人”
听说大炮已经找到,孟村长面露喜色,可他知道规矩,大炮是游击队的秘密,不是他这个局外人该知道的,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说道:“如果你们认为我的家里安全,那没问题,你们尽管住下来就是。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麻烦可怕的?日本人的刀子就架在我们脖子上,这条命随时可能被他们拿走。可惜我不能陪你们,家里老父在山洞里住了几夜,哮喘病犯了,我得整晚都陪着他。后院里有烤火的柴草,尽管用就是,我还可以给你们留一点玉米和红薯。”
两人在大坟场里已经吃饱喝足,本来不需要孟村长的施舍,可为了不引起孟村长的误会,还是照单全收。
孟村长留下了半竹箩的红薯和玉米后,就急忙带着一家老小,扶着老父往后面的大山里走。
现在诺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袁啸风和林荡寇两人,从门外吹进来的寒风像刀子般能割破人的皮肉。
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现在才知道大坟场和外面世界差距有多大。
大坟场里有温泉滋润,温暖如春,而近在咫尺的丽江村,却冰天雪地,鸟兽绝迹,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环境能有人存活。
看来这人活着的世界还真不如鬼活着的世界。
看看天上的月亮,估计离日本人进村还有一个时辰,两人赶紧拨旺了已经熄灭的火塘,烤火取暖,保证身体有足够的能量应付接下来的恶战。
在两人的记忆中,自从两年多前的一个晚上坐着汽艇逃离诸暨县城后,就再没有如此完美的两人世界。
那个像噩梦一样令人恐怖的山城之夜本属于记忆残渣,能丢多远丢多远,没想到现在想来竟成回不去的美好瞬间,很希望能再来一回。
两人四目相对,顿时有了同感,身不由已在火塘边紧紧拥抱在一起。
直到门外传来日本人沉重的皮靴声。
这些嚣张的日本兵在中国老百姓面前是恶煞般的存在,可面对黑暗中未知的鬼神却胆小如鼠,故意把皮靴踩得特别响,大概是在给自己壮胆。
两人悄悄起身,爬到屋顶上观察日本人的动静。
非常意外,这回日本人进村的阵势跟前几天完全不同,
这回不再有前方搜索警戒小队,而是像潮水一样参差不齐蜂拥而来,有人走在大路上,有人走在田野上,还有几个日本人沿着山脚往前走。
明亮的月光下只见漫山遍野都是人,就像地藏王菩萨生日那天山里人一蜂窝去镇上赶集。
估计有前几天的经验,日本人已经料定在这里不可能遇到游击队的袭击,所以完全不用做战斗准备,完全成了散兵游勇,四处出击,不再有军纪约束,随时破门入户,到处劫掠。
这下完全打乱了两人的计划,舒大勇的活死人不再是独行客,而是和日本人夹杂在一处,结伴同行。
袁啸风和林荡寇趴在屋顶上见此情景暗叫不妙。
他们现在已经找不到活死人走在哪拨人群中。
尽管活死人走路的姿势非常容易辨识,但眼前人太多了,眼花缭乱,只见月光下人影幢幢,一时到哪里去找活死人的影子?
唯一的办法只有去三岔路口,三岔路口是活死人要走的必经之路,只能去那里守株待兔。
可惜等他们想离开屋顶,回到屋里去时,为时已晚,有四五个日本兵闯进屋子里,打着手电筒,到处翻箱倒柜寻找难拿走的财物。
两人只好又悄悄爬回到屋顶上藏起来。
在屋顶上远远望去,有一部分日军已经到了三岔路口,一个歪歪斜斜的高个子出现在一群矮个子群中,正是舒大勇的活死人。
看上去舒大勇的活死人已经虚弱不堪,要想像常人一样迈着双脚走路已经不可能,只能一只脚走着,另一只脚拖着,十分勉强往前走。
更可怕的是到了三岔路口以后,舒大勇的活死人不再犹豫,而是直接往大坟场的方向走去。
看来活死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潜意识里只有那门大炮,他就要给日军带路,直接带到大坟场里藏着大炮的地方去。
日军不但能得到那门大炮,而且守在那里的金钱豹他们几个人也处境危险了。
林荡寇倒吸了一口冷气,绝望地问道:“我的爱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袁啸风也没有主意,只急得头上冒出大汗。
林荡寇问道:“难道这个时候的活死人潜意识里只有那门大炮吗?”
林荡寇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袁啸风。
袁啸风说道:“或许活死人的潜意识里还有一样东西,比这门大炮更加让它牵挂。”
袁啸风从后背包里取出一支竹管短笛来,短笛通体乌黑,非常精致,在月光下发出乌沉沉的光芒。
袁啸风问道:“我的吹笛功夫不行,不知我的美人儿技术怎么样?”
林荡寇一脸疑惑,说道:“我是南昌吕家女儿,棋琴书画从小培养,必须精通,吹笛子当然不是问题。可这有什么用?难道你想用笛声把日本人吸引过来?”
袁啸风说道:“不是把日本人吸引过来,而是把活死人吸引过来,至少别让它把日本人带往大坟场去。”
林荡寇更疑惑了,问道:“这招行吗?你这短笛是哪里来的?难道念过符咒有驱鬼作用吗?”
袁啸风摇摇头,解释道:“这支短笛是舒大勇去上海前那天早上托我保管的,他嘱咐我,如果他在行动中遇到意外,这支短笛就是他唯一的遗物,希望我一定找机会送到他小妹手中,作为纪念,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完成他的遗愿。我想,此时的舒大勇就算完全失去了理智,但存留在潜意识里的一定不只有大炮,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他死前牵肠挂肚记着的小妹妹。”
林荡寇眼泪哗一下掉下来,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林荡寇接过短笛,说道:“好吧!那我就来一曲《茉莉花》,据说这是他们苏北人最喜欢听的一首曲子。”
林荡寇靠在屋顶的骑墙背后,在刺骨的寒风中吹起了江苏名曲《茉莉花》。
笛声很轻,荒野上四处游走的日本兵甚至都没有理会,但袁啸风远远望去,在三岔路口那边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走路本来一瘸一拐的活死人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能跑能跳了,而且转身往这边跑来,引来周围日本人的一阵惊恐,忙着让道,生怕不小心撞毁了渡边上尉的宝贝得剖腹谢罪。
袁啸风甚至怀疑林荡寇的笛声能不能传到远在百米开外的三岔路口。
可活死人的感官竟如此灵敏,反应如此强烈。
看来活死人虽然失去了五感,但它的第六感还远在活人之上。